五十二、倒退的记忆

于成威睁开眼睛，是他昏迷了四天三夜以后的事了。

“醒了!醒了!”夏正松夫妇来了好一会儿，齐声发出欣慰的欢呼声。

护士闻声赶来，马上去叫了医生来为于成威做检查。

“今天的鸡汤，总算没白炖。”确定于成威可以进食后，夏正松笑着对于靓说。

“是啊，要不又要便宜我们家的小馋猫天美了。” 夫妻俩想到小女儿贪吃的样子，又一起笑了，几天以来又累又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了点。

于靓为于成威倒了一杯水，夏正松扶起于成威，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咕嘟嘟把一杯水全喝光了。

“姐，姐夫，丽梅呢？”这是于成威苏醒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于靓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掉在地上，还好夏正松及时接住。

丽梅是于成威的前妻，两个人已经分开二十几年了，于成威怎么会突然提到她？

“她不是说好了，要带孩子来看我吗？怎么一上午都过去了，她们还没有来啊？”

于靓震惊的目光凝滞在于成威脸上，记忆回到26年前，也是在于成威受伤住院醒来的一天，说好要带孩子来看他的丽梅，不告而别，把孩子带走了…… 于成威这回突然提起她，难道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倒退？

失忆？夏正松说出的这两个字，和于靓想的完全一样，夫妻俩疑惑地对视一眼，再去看于成威，他也在看他们，又一次发问:“丽梅和孩子，怎么还没有来啊？”

夏正松夫妇被于成威这反常的现象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殚精竭虑在思考答案时，一位年纪在六十岁上下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进病房，安置在于成威隔壁的病床上。

来了个病友，转移了于成威的注意力，他跟对方打招呼，把自己床头柜上的水果递过去，对方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就再也没有开口，也不看他，专心地看报纸。

“呃，饿了吧？喝点鸡汤吧。”于靓拿出碗，把鸡汤从保温壶倒出来。于成威闻着鸡汤的香味，吸了吸鼻子，“好香，”他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又快速喝了几口，啧啧赞叹，“姐的手艺就是好!” “好喝就多喝点，把这一壶鸡汤全部喝完。”于靓和婉地笑着看她弟弟。

于成威咂着嘴巴放下调羹，往门外一直望，好像在等待什么，“怎么又不喝了？”于靓也看着门外，没有什么人在那。

“这么好喝的鸡汤，我不能自己享受，我要等丽梅和孩子来，跟她们一起喝。”

于靓一阵心酸，还一起喝呢，丽梅都离开他二十多年了，她柔声对弟弟说:“你先喝完这壶，这是为你准备的，我另外再煮一锅给丽梅和孩子。” 得到姐姐的保证，于成威才放心地大口喝鸡汤，大口吃鸡肉。

夏正松夫妇走到门口，于靓低声说，“成威看来失忆了，这可很麻烦，要是他质疑要找丽梅和孩子……” “那也只能帮他找了，就是丽梅找起来比较费劲，孩子……”

友善的呼唤，吓了夏正松夫妇一跳，赶快强装镇定跟女儿说话。

和友善一起来的周淑媚提的保温壶里装的也是鸡汤，看于成威醒了，开心得拍手大笑，“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

于成威对此关怀的反应却是诧异地质问:“你……你是……是谁呀？”

“哈？哈？”周淑媚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你竟然不记得我？!竟然问我是谁？!你不是吧？!”

于成威的回答是无辜的表情和无辜的语气:“我是真的不记得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给我送鸡汤？”

周淑媚转身求助似地看着夏正松夫妇，“他怎么了？为什么他会不认识我？”

友善疑惑地看着于成威，他也疑惑地看着她，“你和丽梅长得很像，是什么关系？她没有妹妹啊？”

夏正松夫妇示意友善和周淑媚跟他们出去，在医院病房的走廊上，大致跟她们解释了于成威当年离婚和如今失忆的情况。

看周淑媚一脸失落，于靓也不忍心，“你先回去吧，鸡汤先放着，我会劝他喝的。”

“我不陪你回去了，要去办点事。”友善边说边匆匆走向电梯。 她不是不好奇，是暂时还不想去深究，有比这重要的事要完成。

“哎!注意安全!”于靓想到友善差点被史老板欺负的事，还心有余悸，“她要办什么事啊？我们要不要跟去看一看？”

夏正松也不放心，两人走向电梯，周淑媚无心注意友善要去哪，做什么，满脑子只想着于成威把她忘了该怎么办？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还没有想明白，周淑媚已经回到了家，走进厨房，才想起自己今天一早就在准备给于成威的鸡汤，忘记买菜了，再看冰箱里空空的，中午要吃什么？她只好把系上的围裙解下，走到门口去穿鞋，准备去买菜。

“皓天，你中午想吃什么？” 皓天在笔记本电脑前坐得笔直，好像没有听见周淑媚在问他，她又问了一遍，他还不回答。

“皓天，妈在跟你说话呢!”连儿子都不理她，周淑媚的失落转为怨气。

皓天这才抬头看他妈，目光和表情冷冷的。 周淑媚心虚地躲闪，“皓天，你是不是还在怪妈骗了你？妈那样做，真的是不得已的……”

“什么不得已？你为自己开脱胡乱编的理由，拆散了我和真真，这你要怎么弥补？”

皓天沉痛的语气，像在周淑媚心上划了一刀，“你还在想着杨真真，还在怪妈？”

“不，”皓天低声冷笑，“不，我怎能怪妈？妈你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多辛苦啊！我再怪你，就是我没良心!”

周淑媚想到自己逼迫皓天跟真真分手的往事，再想到于成威失去记忆，不知何时能恢复正常，失去爱的苦涩心情，她是第二次尝到了，为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真心地感到后悔。

“皓天，对不起，真真的事，是妈妈错了。”周淑媚说这句话时，想到友善不友好的差遣，把她当佣人似的，嫌弃她上不了台面，再想到温柔贴心的真真，一时间觉得，还是真真更适合皓天，是她以前判断失误，害了皓天，也害了她自己。

母亲的话，只能让皓天的表情更为苦涩忧伤，她承认自己错了又如何？那和他的错一样，是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