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指责

分会场的圆桌报告会形式与方才的开幕式演讲致词有很大的不同。这间分会场是一个很小的研讨室，一张会议圆桌仅能容纳区区五人，圆桌外有一圈座椅，大概是专为旁听的学生所设。

沈慎提早来到分会场入口，与一众前来旁听的学生站在门口等待。那些学生都是来自各个高校的硕博研究生，他们在一起讨论着各自的导师，各自的研究领域，发了哪些文章，参加过哪些会议，等等一系列沈慎根本听不懂的话题。

这时，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穿着一身不怎么合身的西装，有意将自己装扮得成熟老成的模样的男生走到沈慎面前：“同学你好，我是T大比较文学专业的硕士生王御城，方便问一下你是哪个学校的吗？”

“E大的。”

大概是沾了点E大中文系的光，那男生向沈慎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厉害啊！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沈慎。”

“沈慎？”男生一边重复着沈慎的名字，一边翻看着会议议程表——每一个受到邀请函前来参会的人员都要求做一个学术报告，而学术报告的题目与报告人的姓名都会公布在议程表上。毫无疑问，那男生没有找到沈慎的名字。

“我不做报告，只是来旁听的。”沈慎解释道。

男生看向沈慎的目光中带着些疑惑：没有提前申请做会议报告，这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一定是被某个大佬带进来的！而王御城此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要在这次会议上成功与杜隽搭讪，让杜隽对自己留下印象，从而在明年的博士生申请中成功成为杜隽的学生。既然面前这女孩说自己是E大的，又是被某位大佬带进来的，那她就很有可能是杜隽的研究生！想到这些，王御城对沈慎展开了攻势。

“沈同学，你导师是谁啊？”

沈慎有点嫌弃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男生——这就是进入学术圈以后的常态吗？抓住一丝一毫对自己的前途有所帮助的可能性，然后吃相难看的纠缠？想到这些，沈慎有些不悦地回答：“我还是个本科生，没有导师。”

男生看出了沈慎的不悦，不再搭话，却在心中愈发确信，沈慎一定与某位大牛有关。正想着，只见不远处的走廊，杜隽正手捧着电脑向这边走来，身后是这场分论坛的其余四位嘉宾。沈慎看到，杜隽正在与陶瑾瑶很愉快地讨论着什么——一定是一些她听不懂的，很高大上的学术难题。

然而这一次，沈慎没有自卑地低下头，而是迎着杜隽走来的方向，面带期待与微笑地凝视着。

杜隽走到沈慎身旁，向她点了点头，回了一个隐约的微笑，然后迈步进了会场，招呼着其余四位专家落座。

果然不出他所料！方才杜隽与沈慎的眼神交流被一旁的王御城看得一清二楚！

这场圆桌论坛是以杜隽的易学研究为主题的学者之间观念的争锋，沈慎仔细听了陶瑾瑶的发言，她想要知道，作为她男神的女朋友，是拥有怎样的思想深度，才能得到男神的青睐。

然而，陶瑾瑶的发言多多少少是令沈慎失望的，陶瑾瑶对杜隽的学术观念是毫无实质性作用的吹捧，没有丝毫属于她自己的有建树性的发展，更没有解决现如今易学陷入超越论之贫困的关键问题。

既是这样有名无实，那就不要怪她沈慎把这个面具掀开。待五位专家的发言结束，进入学生提问环节，杜隽果然第一个将沈慎点了出来。

初入学界会议的沈慎不懂那些学术界潜在的规则——要表扬不要批评，即使是批评，也必须做到有名无实。于是，一腔热血的沈慎针对陶瑾瑶发言的空洞无物，对易学的理解浮于表面发出质疑。

沈慎的提问结束，现场陷入了一片尴尬。杜隽静静地凝视着她，可是那目光中隐含着太多的情绪，令沈慎无法识别；魏嵬则眨巴着吃惊的大眼睛，一副吃瓜看戏的样子；陶瑾瑶则肉眼可见的脸色微红，支支吾吾无法给出沈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承认，她的学术态度是不认真的，除了迎合杜隽，没有任何属于她自己的思考。

长久混迹于学界的人都知道，陶瑾瑶的学术水平甚是平庸，但他们更清楚的是，她是杜隽的亲传弟子，于是，无论陶瑾瑶这些年制造出了怎样的学术垃圾，考虑到杜隽的关系，都不会有人敢去质疑。她沈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本科生，是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人。在场的其余专家都默默看着这个不怕死的小孩子——真是说出了他们一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啊！

空气中的沉默持续了数秒，终于由杜隽打破：“沈慎同学提出的问题很有价值，指出了易学未来发展的可能性。看来做学问还是要不懈思考啊，否则，怎么能配得上学者二字呢？学者，可不是比谁年龄大，谁就更有权威啊！”

陶瑾瑶听出了杜隽言语中的责备。这是杜隽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如此不留情面地指责自己，她陶瑾瑶学术水平差，作为导师的杜隽再清楚不过了，为什么之前不指责，偏偏这一次指责？不过是出于维护一个小姑娘的缘故！想到这些，不论是出于自己受损的学者名誉，还是出于自己爱情的受挫，陶瑾瑶都恨极了那个叫沈慎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