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她

毋庸置疑，今年文院的学科测评结果只拿到了B级，这对于新上任半年的杜隽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实际上，此次结果与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知名学者是脱不了干系的。那名学者与老院长王教授一向交好，而E大文院的期刊又在学术界占得几分分量，因此，此知名学者每年都会借着与王教授的交情在期刊上发表几篇文章，虽然那些文章依旧是狗屁不通的，但却为他的学术之路又增了不少光环。

然而，杜隽的出现让此学者的如意算盘不再有效了。期刊整改，一切投稿文章皆须匿名，否则直接退回。杜隽担心期刊编辑老师依旧暗中做些不为人知的操作，放任那些关系户的文章占用版面，于是，他选择亲自监督此项工作。

在此项规定实行期间，此本期刊也确实登出了不少曾经名不见经传，却具有学术实力的学者文章，而文章的质量也真实地提高了不少。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本该得到赞许的规定阻了不少知名学者的发表之路，便得罪了不少业界大牛。

如今，报应已到。一个大大的B级压在杜隽的心上，院内各位老师对这位新院长的不满更是有增无减了。

因为科学等级被降，期刊每年能拿到的扶持经费自然也就减少了很多，此事一出，各位老师就更是怨声载道了。大家都是在学术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过来的，对于杜隽这损人不利已的行为他们心中自然是理解的，谁不对一个心中崇高之人有所敬意呢？然而，当这份崇高影响到他们个人的利益时，这份敬意自然也就变成了厌恶与排斥。

经费少了，但期刊还要继续运营，杜隽自然也不忍心编辑部的各位仁兄因此事件而少了工资奖金。无奈之下，杜隽只得拉下一向作为清高文人的脸皮，一家家的跑图书、报刊出版社拉赞助，想要通过民间商业合作的形式尽可能保证编辑老师们不下跌的工资待遇。

毕竟是出版社出钱干除了提高名誉丝毫无益的事情，自是没几家真正愿意合作的。最终，谈了不下二十家出版社的杜隽终于与某省社科联合会名下的一家出版社达成了协议，该出版社同意与E大文院期刊合作。

但令杜隽没有料到的是，他费心出力换来的结果竟遭到了各位老师的合力抵制。

“我们E大的期刊，一直都是国家级重点刊物，如今就算被去了名头，也不要和一些小地方的三流期刊合作，这简直就是有辱斯文！败坏我E大文院声誉！”

在院里众老师的谴责下，合作只能作罢。编辑部老师待遇下降，自然又导致了一批青年人才的流失。

此时的杜隽，只觉身若不系之孤舟，一切似乎都难以为继了。他没有想到，想要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社会的各种不合理规则，竟是这般困难！

如此折腾一周，又到了给学生上课的日子。上一周便是因为处理院内琐事而耽误了学生的课堂，这一周，即使杜隽只觉身心俱疲，却还是硬撑着走进了课堂。

大抵是学生们都听闻了作为新任院长的自己没能带领学院继续评A的事情，在他走进教室的那一刻，不知是他内心的愧疚还是当时的真实情况，他似乎能感受到学生眼中的不满。

课堂上，当他讲到蔡元培时，感慨之余不禁诵读起了蔡元培就职北大时的一段演讲：“方今风俗日偷，道德沦丧，北京社会，尤为恶劣，败德毁行之事，触目皆是，非根基深固，鲜不为流俗所染。”一语颂罢，杜隽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台下有学生起哄：“杜老师，与其说是道德沦丧，不如说是您不合时宜吧！”

此声一出，紧接着便有两三学生随之迎合。果然，对于评级降低的事情，大家是耿耿于怀的。

本就对一众学生心怀愧疚的杜隽此刻沉默不语，是啊，他是希望肃清学界不良风气，但是他不希望这个代价会降临到学生身上啊！学生无论如何都是无辜的啊！也许，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台下的沈慎看到今日的杜隽本就苍白病态，面无血色，在众学生的起哄下，最初眼中的光也渐渐变得晦暗了。那一刻，她心酸不已。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突然站起，打破了教室尴尬的沉默：“这个时代是不怎么好，但这不能成为道德沦丧的借口，做事的基本原则与道德底线是永远不会变的。我相信杜老师做事情是有自己的坚持与承受的。”

话音一落，同学们纷纷向沈慎投去了惊异的目光，而讲台上的杜隽也第一次看到了沈慎。他向她微微点头，也许是示意她坐下，也许是表示那一刻她替他解围的感谢。但总之，杜隽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