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以己度人

九霄殿，太微看着眼前的簌离，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嘲讽，

虽然簌离语气里带着微微的藐视，但太微眼光何等毒辣，一眼便看出她这平静、刻薄外表下存在的脆弱，

若韶淇如簌离这般浅显易懂又意气用事，万虑千愁又不够果决，他又何至于输到如此地步，太微扯了扯嘴角，“你我虽万年未见，但却关系紧密。最相关的不就是润玉。呵，你若真想我，你见润玉那孩子不就得了，他与本座可是十分相似，而且青出于蓝，手段权谋一脉相承，到底是我的好儿子啊。”

“玉儿心思纯善，又至情至孝，与你是天壤之别，泾渭分明。他最不幸的便是有你这样一个父亲，自私冷酷……”

“簌离，”太微叫停了簌离接下来的话，话不出口他也明白，定是对他的口诛笔伐，“何必得了便宜还卖乖，他逼父杀弟，又利用挚爱，踏着将士的鲜血坐上了天帝之位，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转而太微又叹道，“不过他比我聪明，至少明面上他做的完美无缺，在众仙眼里他是拨乱反正的天选之人，在雪神眼里他是万里无一的好夫君，只可惜，她眼里的挚爱只把他当做夺得帝位的垫脚石罢了，”

润玉登基后，呵，尊自己为凌霄上清妙一太上帝君，在这九霄殿颐养天年。那日的事，史书上只会记载，天帝寿宴，火神拥兵自重、意图逼宫，幸得夜神率众仙诛杀逆贼，天帝因伤重而传位于夜神。

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呀。熟悉的令人恶心，当初的他便是如此标榜自己，尊父帝、敬兄长，才得以骗过众仙的眼睛，荼姚才会在廉晁身死后嫁与他，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早有预谋罢了。

九霄殿所布的九蚩天雷，除天帝法旨外无一能解，他一身法力被废，又因涣筋散而全身乏力，只能做一个废人了，润玉，你比我真是优秀太多啊，也决绝太多，若当初不留下你这个逆子，或者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簌离怒极，急言道，“住口，太微，你有什么资格污蔑玉儿，你又关心过他几分，你又何时了解过他真正的想法。这些年来，他所思所想所念具求而不得。父不仁、母不慈、弟不尊，那时彷徨的他你又何曾上心过，你但凡多爱护一点，也不至于有此下场。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哦，对。”似是想到了什么，本是怒极的脸庞绽放了一丝轻蔑和鄙夷，

“你是不明白。你将所有人都当作棋子，从未有过真心和情感，而且以己度人，实在是可笑之极。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这般人面兽心吗。”

太微轻蔑的笑道，“簌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如此幼稚呢，”

太微有些感叹他的心态竟然变平静了许多，按照往常他早已拍案而起，叫左右将此人叉出去。看来时间和环境真能改变神呢，可惜这个傻子不懂，和愚蠢的人说话就是如此费劲啊。

“簌离，就让我来教教你。你可知时间和环境可以改变人，亦能改变神。”

簌离不知他玩什么花样，“什么意思？”

太微慢慢站起来，身上的药劲不允许他走太远，所以他只是站起，如一个王者，带着对众生的睥睨，一如他未被废时的霸气凌然，“如果雪神真的伤重致死，万年之后又会有谁还能记得她呢。”

“水族会推选出新水神，而润玉亦会娶他人为妻，她所做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而化为乌有，她所得到的终将失去，一无所有，可笑她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买了不值钱的命，却还帮他倒数钱。”

“你所说的……”

“簌离，别急着反驳，说什么你们都会记得她这样的话。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抱孙子吗？”

簌离一怔，

太微见此，内心鄙夷更甚，“那个孙儿就像润玉那般乖巧懂事，黝黑沉亮的眼睛、雪白滑嫩的肌肤。抱着他、看他长大就像是亲身参与玉儿长大了那般。”

簌离张了张口，但话却说不出来了，眼中神色明明灭灭，缓缓低下了头。

太微继续说道，“你若真想抱孙子，就别说什大义凌然的话，都想要抱孙子还怎么还雪神帮你伸冤之情呢，将龌龊心思藏在正义之言的后面，不嫌恶心吗，”

“簌离，润玉是天帝，传宗接代是他的责任，他大可以以此为借口挑选六界美人，还让风神一家子打落牙齿和血吞、挑不出大错来。而且，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专情的天帝。”

“天帝是六界的主宰，即使之前他与雪神的山盟海誓是真心之言，但一旦尝过权力的甜头，他便会堕入欲望的深渊。”就如他这般，弃花神娶荼姚。

“他到底是之前伪装的太好，还是只是在被天帝权柄诱惑后才会如此做，这又有谁能说的清呢。你说我不关心润玉，簌离，即使我关心了，我也看不懂他的心，帝王家那有什么真心可言。”

“就如同你，在私欲和公道里，你不是已经作出选择了嘛。”

簌离久久不发一言，太微这长篇大论结了尾，一时间大殿里静悄悄的。

一丝蔑笑打破了静谧尴尬的气氛，“太微，你真可怜。”

“原来你这般可怜。你不过是一只未得开化的走兽罢了，”轻缓的声音里满是对他的嘲讽。

“难怪天界如此乌烟瘴气，原来是你对六界的教化出现了问题。你以最卑鄙的心态去揣度他人的心思，有些仙家有样学样，将自私自利、卑鄙无耻奉为经典。你不信道义、不信人伦、更不信万物有灵，只粗浅地学了些谋求私利的诡计就敢染指六界。”

“太微，我告诉你，我龙鱼族安身立命的法则便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偿。我簌离绝不会做对雪神不利的事。而且不是所有生灵都想着能传宗接代、绵延后嗣，我若是这样的人，便该躲起来，作为龙鱼族的遗孤活着，为龙鱼族香火传承倾尽全力。”

“你可以不信世间有爱，你可以继续去抱着你的黑墨水去猜度提防他人，但你不能否认道德义理，这是天规地矩的起点。是你迷失了，丢掉了起点、看不到终点才会走到这般田地。”

“我相信我的玉儿是尊道统、有道规、守道义、法道学的神仙。”

她站在烛光影里，眼神坚定且明亮，此时的她使得万事万物都沦为陪衬。即使处境艰难她也一直相信善恶有报，即使生死险境她也坚信天理昭昭，太微，我与你的不同便是信念二字。

太微似有所动，良久，他回了一句，“那本座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