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她是束之高阁的洋娃娃，她是为爱扑火的飞蛾，她是顾若楠，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唐绯】

那日肖诺离开后我再没有见过他，想是在准备离婚的事情，我将这个决定告诉了唐绯，她自然是赞成的，出院后又把我接回了老宅，我们一起为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贺先生的确说到做到，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唐绯确实没有再过问我那天的事情。

婚礼如我所愿地到来了，唐绯选择从老宅出嫁，婚礼场地是当初我结婚的那个酒店。唐绯与贺先生几乎所有的工作伙伴和朋友都来了，而我作为伴娘一直陪在唐绯身边。

临出发前，我把父亲当年留给我的那只玉镯交给了唐绯，那是母亲的嫁妆，以前宫里的东西，一共一对。我结婚时父亲给了我一只，另一只，父亲让我在唐绯出嫁那日交给她。她握着玉镯，眼眶逐渐泛红，似乎是想起了父亲。我忙捧着她的脸安慰道“不许哭，结婚是件高兴的事，不能哭的。”她点点头，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补了补妆，等着贺先生的迎亲队伍。

贺先生比原定时间早来了一刻钟，我嗔笑他实在是太着急了，他只是笑笑没有反驳。事实上，我才是最着急的那个人，我现在的身体连维持半天的清醒都很困难，贺先生这看似心急的行为，其实是在为我节省时间。

坐上婚车我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视觉和听觉都出现了混乱，胃里也在不断翻涌着，我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撑过婚礼的仪式。唐绯也注意到了我脸色的变化，脱下自己披着的大衣盖在我身上，面上有些担心。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出门也不多穿点，脸色这么难看。”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其实这段日子我能明显感觉到我的知觉在慢慢退化，哪怕我现在只穿伴娘服站在外面也感觉不到寒冷，但我还是得穿着大衣才敢出门，我不能让唐绯在此之前发现什么端倪。

到达酒店后宾客还没有到齐，我就陪着唐绯进到房间休息，走到电梯时贺先生悄悄地扶了我一下，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能撑的住吗？”我点了点头，压住了身体的呕吐感。

走出电梯时已经有人在外面了，我竟然在人群中看见了肖诺，他穿着一套精致的西服正站在几个人中间，看样子，他是来参加婚礼的。他也看见了我，瞥了我一眼后径直走向我们这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盒。

“你来干什么？”

唐绯也看见了他，语气有些不善。

“今天你结婚，我当然是来祝福你和贺先生的。”说着把礼盒递到唐绯面前，笑了笑“新婚礼物。”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肖诺很欣赏唐绯，他甚至当着我的面惊异过我这种人怎么会有唐绯这种朋友，当时我还颇为自豪地回他我看人眼光一直都很好，所以才会找到唐绯，找到他。

唐绯表情变了变，有些犹豫，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确实是来祝福她的，一直给他脸色看反而会失了气度。想了想还是接过了礼盒，干干的回了一句谢谢。肖诺也不介意，给她让开一条路，然后走到我身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放开”

我皱着眉试图挣脱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胃部受到影响再次翻滚起来，整个人顿时脱了力。

“不想让唐绯知道你的病情就最好别乱动，否则我不保证我会说什么。”

耳边传来肖诺低沉的嗓音，淡淡的声音里满是威胁，我看了他一眼，摸不清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时又挣不开，只能任他牵着向房间走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走进房间的瞬间，我似乎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房间里还有几个人，是唐绯的同事，他们围着唐绯正笑着说恭喜，我借机去了洗手间。胃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靠着洗手台干呕，直到喉咙感觉到一阵腥甜，我垂着头看见洗手台上多了几滴血渍。

门外突然传来肖诺的声音，我反应过来急忙拧开水龙头擦洗嘴边的血渍，但忙中出乱，慌乱中反而打翻了洗手台上的玻璃杯，门外的肖诺闻声立刻破门而入，随后跟进来的，还有唐绯。

我看着唐绯血色尽失的脸，感到一阵绝望，眩晕感瞬间传遍全身，肖诺在我倒下前抱住了我。

“顾若楠，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唐绯惨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发颤。

“我没事，只是贫血而已，你不是见过我贫血的样子吗？”

我无力地开口，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蒙混过去。但唐绯毕竟是唐绯，怎么可能被我三言两语就骗过去。

“你骗谁呢？贫血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她咬着牙怒声骂着，发抖的手指向洗手台残留的血渍，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呕血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我头疼地看向她，想着编个什么理由先哄住她，突然看见刚闻声赶来的贺先生，连忙求救道“贺先生，你快帮我劝劝她。”

贺先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唐绯，心中已经了然，从人群中走出来想拉走唐绯，却被唐绯狠狠甩开。

“你也是，你也在骗我，你和我怎么说的，你说她只是心中郁结难解，离婚以后就能慢慢恢复，还让我不要问她病情。这就是你说的郁结难解。”

话音刚落，我明显感觉到肖诺暗暗收紧了胳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唐绯，不要这样，这与贺先生无关”

对于拉贺先生下水这件事，我一直是愧疚的，我最怕的就是唐绯知道后会迁怒于他。

“这个婚我不结了，我们去医院”唐绯突然冷静了下来，扯着头上的头纱，走到我身边喃喃自语道“对，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唐绯”

“唐绯”

我与贺先生同时出声，但他那声，多了一丝委屈和失望。

“唐绯你听我说，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样突然离开，贺先生要怎么想，那些客人要怎么想，你想过吗？”

我拉过她的手，努力拿出一点气势，想要劝住她。

“我不管，我连你到底生的什么病都不知道，我怎么安下心去结婚，我怎么能去结婚”

她暴怒地扯着身上的婚纱，语气又生气又害怕，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唐绯”

“脑癌”肖诺突然开口，我仰头瞪了他一眼，他不理我，神色平淡地继续道“唐绯，你不会不知道这个病，就算你现在送她去住院也不会治好她，还不如按时完成你的婚礼。她费劲心思地瞒着你，不就是想看你完成婚礼吗。”

“脑癌？怎么会这样？”她瞪大了眼，眼泪顺着脸颊不断落下“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是脑癌。”

“别这样，唐绯”我握住她无措的手，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今天是你结婚的好日子，不要哭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显得有些空洞。

“我想看着你开开心心的嫁给贺先生

我想看着你走过红毯

我想看着你在神父面前立下誓言

我想看着你亲手戴上长久”

“唐绯，听话，去补个妆，整理一下衣服，我在观众席等着你。”

“唐绯，听顾小姐的，走吧”

贺先生到底还是心疼她，弯下腰抱住了她。她垂着头没有说话，许久后才慢慢地松开我的手，任贺先生带她离开。房间里其他的人也被贺先生疏散走了，只剩下我和肖诺。

“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我有声无气地提醒他，却连一分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能站得住？”

他淡淡反问我，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然后低下头看着我，眼看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近，我只能抬手抵住他的胸膛，来拉开我们的距离。

“肖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我要离婚，现在你应该和我保持着距离才是”

“我也说过了，我不答应。”

他神色淡淡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霸道，然后直接抱起我向外走去，不理我无力地反抗。

最终，肖诺还是在众目睽睽下将我抱进了观众席，然后在我的旁边坐下，一只手还扶着我，任我怎么挣扎也不动。

就在我头疼肖诺的莫名其妙时，司仪突然发声，新人开始进场。

我眯着眼睛向外场看去，唐绯挽着贺先生正缓缓向神父走来，周围纷纷鼓起了掌，我也用力地拍着手，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两人走至神父面前，神父笑着说着誓词，然后问出两人那个问题。唐绯突然看向我，我急忙露出一个笑容，她也笑了，点点头答道“我愿意”。随后贺先生也回答了神父“我愿意”。然后在神父的指导下，两人为对方戴上婚戒，我看着长久被戴在唐绯手上，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意识不知不觉开始涣散，唐绯的样子也逐渐消散在眼前，最后只有那句有些急促的呼喊还在耳边回荡。

“顾若楠，若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