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残雪 金石 夜［雪］

“是你吗？梅”

“告诉我是你！”

天上窸窸窣窣的下着雪，白色细小的飞雪肆意飞舞，如盐撒落，地上的雪早已融化成水，如明镜一般反射昏暗惨白的天空。

“告诉我这不是那个孩子创造的幻梦。”

“告诉我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告诉我，我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告诉我你还在。”

“求求你，告诉我，你还活着。”

“告诉我！你还活着呀！”

“告诉我”……“告诉我……”

“你还活着，没有离去。”

“你还活着……”

一个身穿紫色戏服的男子跪在地上，雪打湿了他的衣衫，看不透他的表情，因为他带着京剧脸谱的面具，但是他的声音已然嘶哑，夹杂着哭腔。

白色的雾气聚集，蓝色的光点如碎星，在光与雾包裹下的女人，一如往昔。端庄秀丽，温柔。她的黑发如墨，他轻手带上的发钗依旧晶莹剔透。她海蓝色的衣裙翩翩，无风自动。她温柔的笑着，向面前跪下哭嚎的爱人，伸出带着抚慰意味的手，她的手依旧纤长，因为终日劳作，有些老茧。她的背后春暖花开，街坊邻居，他们过去开的茶馆，如画一般展开。她微笑，她在呼唤。

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向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伸出手，他们无数次，温柔的相依。

黑色的墨水从天而降，隔开了他与她的距离，INK从墨水里出现并且高高扬起毛笔，指向不远处。

男子没有理会INK的出现，依旧踉踉跄跄的向前走，走向他的爱人。他与外界隔着面具，他双眼无神。

INK急了，他毫不犹豫的刷出了墨水墙，隔开了他的路“醒醒，夜！这是那个小不点的把戏。”

一团红橙色的火苗烧开了INK的墨墙，随机化作红色的颜料，并无影无踪。

“来了”INK嘀咕道，随即他和撕开墨水墙，飞跃过来的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孩子打了起来，西洋剑与玉质的笔身敲击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敲击。INK的表情苦楚而悲伤，面前这个挥剑打来的孩子，正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妹妹——colour。而这相互殴打的场景，他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他知道他的妹妹在战斗中的笑与怒，都不是她本身的情感，那是傀儡师通过细线外加的，他还知道，他的妹妹每个晚上都在愧疚和恐惧思恋中痛苦的度过，那是她唯一的短暂自由，因为傀儡师喜欢观赏别人的痛苦，他喜欢从旁观者角度欣赏悲剧，然后第二天，不管同不同意，都要被植入傀儡丝，化作人偶。因为他们共享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还是妹妹牺牲给他的。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常年的战斗，已经让INK重拾冷酷的理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妹妹的受害者从幻境中解救出来。

夜看着他的爱人，痴迷的微笑，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美丽幻境背后尖锐的利刺。 他和她。 他是弃子，从小跟随师父学习琵琶，拥有天生的乐感。他走街串巷靠卖唱为生。 她同样是个弃子，她的家人不喜欢女孩子，她从小被过继给别人。她不堪忍受虐待，跑了出来。开始流浪。 他们很小就相遇，拥有同样的经历，抱团取暖。他唱歌，她卖花，一次偶然相遇一笑，便难忘终生。他的乐技在和她相遇后，便更加的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他的歌喉在和她相遇后，便赋予了韵味，抑扬顿挫。他的音乐活了，多少达官贵人出钱买那余音绕梁，但是他知道，他的音乐只为她而奏鸣。希望茫茫人海，她能够听见吧！ 她双目失明，这也是她被弃的原因，听力却异常出众，一日，她感觉到有人与她擦肩而过，那是一种温柔的感觉，她轻轻微笑，她常常在大街小巷里听见孤独柔和的歌声，琵琶如泣如诉。她仿佛感觉到了希望。 他经常给予她一些钱财，她回赠鲜花。 有一天，当他再一次弹奏时，听见细小的附音，温润软糯，那音调异常熟悉，她听见了，他欢喜若狂，他看见不远处角落的她，那天他和她和出一首出色的乐章，引得游客驻足观赏，他们今天大丰收，也赢得一片好评。 他弹奏，她歌唱，他弹奏，她翩翩起舞。 他们相爱了，但他们不知道，只是希望每天都能遇见对方，如同树遇见天上漂浮的云彩，泥土包裹树根。他是她的双眼，她是他的知音。 在春天的繁花，夏天的树荫，秋天的山谷，冬天的飞雪里，在春去秋来，在时光流转的岁月，他们长大着，他们互相倾诉。 她的眼睛，他的知音。 秋天大雁南飞，春天大雁归来，秋天万物凋零，春天草长莺飞，夏天荷塘飘香，冬天梅花傲骨。他们没有一天不相遇。 他的知音，她的眼睛。 洞房花烛夜，这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享受，他们长大了，他只有琵琶如泣如诉的诉说爱恋，以及一捧红色的花环权当头盖。 他们有点积蓄，不在流浪，而是开了一家茶馆，邻居们心肠好，每一次光顾都会额外留下小费。而他们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饱尝人家冷暖，可是心肠依旧很好，诚信经营。 一切停留在那个战争，他失去了一切，包括她，他抱着她号啕大哭，她的头上还带着他送的发钗，那是他特地攒钱买的。 “买这个做什么，我又看不见！”某一天，她一面说一面温顺的坐下，任由他打扮，借着烛光，他梳起她黑亮的长发，带点点烟火味，将发钗小心翼翼的插上，慢慢编好辫子，他喜欢这个过程。 他安葬了他的挚爱，从此魂不守舍的四处晃悠，他以为他是她唯一的归属，如今他发现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他的生活里再也没有蓝色翩翩的舞姿了。他的琵琶哑了音，悲苦哀痛，反反复复如同阴沉沉的梅雨。他开始迷醉于酒精，可是越喝越清醒。他有些攻击性，周围人从关心变疏远，他似乎还挺满意这个状态，他开始学习用琵琶的音波攻击，希望复仇，却发现没有仇恨的目标，他彻底堕落，迷路于酒精，朦胧中，她又回到他的身边对于他的堕落生活非常不满意，但是他满足了，虽然回来的她，却是一个苍白的幽灵。他满足了，他们又在一起了。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白色的灵体，他和她有说有笑，虽然他的笑容是那么苦楚，为了不让幽灵担心，他戴上笑容的京剧面具，并且用自己的气运养育幽灵，希望她能够长久的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