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入藏

高考成绩出了，家里小姑娘这个成绩不用看就知道稳稳妥妥清华美院，李鹤东担心的另有其人。

周盛西西——

李鹤东装作划手机，支着耳朵听夏西打电话。

周盛我肯定考不上了呜呜呜——

放心了。东哥神清气爽，进厨房忙他的庆功家宴去了。这边电话里周盛还跟夏西嘤嘤呢，

周盛我复读一年，你一定等着我啊！

依照夏爷爷的遗愿，骨灰要归西藏。李鹤东要请假在队里一提这事儿，好几个师兄弟都说要跟着去一趟。

适逢前年德云社变故曹亮退出，当初信誓旦旦丑话说尽，这二年下来却又开始后悔想要求和回到郭老师门下。当初曹亮骂遍了师兄弟唯独没敢骂的就是王俣钦和李鹤东，他怎么也没想到，曹亮竟然敢把说客遣到他这儿来。

说客算是共同的朋友，与他们辈分相同，拿着曹亮买的礼物上门找李鹤东和李云杰，一通天花乱坠其实也没有别的，大意不过是曹知道错了，想请郭老师的干儿子说上两句好话，再容他们回到德云社。

哥哥李云杰有演出没在家，李鹤东不言语只听着，脸上始终挂着冷笑。等到对方说得口干舌燥，李鹤东捏起一块龙婆瑞的佛牌看了看，上面佛头纹路金光闪闪，转而递给夏西，

李鹤东瞧瞧这个。

说客的目光立马转到这个瞧着格外安静柔顺的姑娘身上——德云社大多知道，李鹤东学相声是为了一个小姑娘。眼下一看这姑娘在他心里的位置更是一目了然。

夏西细白的指尖摸过佛牌看了片刻，轻轻摇摇头。说客的心咯噔一下，事儿怕是难成。

李鹤东把佛牌扔进那袋子里，

李鹤东瞧见了？您也甭费口舌，他什么人我们当年就看明白了。谁说也不顶用。

打发走了说客，李鹤东揉了揉小姑娘的手，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柔声细语地问，

李鹤东那佛牌怎么了？

夏西雕的不好，线条不精细。

夏西单纯，她心思就在那上边的佛像画的怎么样，压根不会注意这东西的价格或来人的意思。所以李鹤东就是借她的口垫一下好拒绝来人。

李鹤东我跟康定那边联系了，有寺院愿意接收爷爷。

他看着夏西的眼睛亮了些，心里高兴，

李鹤东咱们后天就走。

西藏对于每个唐卡画师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圣地。寺院的高僧接收了夏爷爷的骨灰盒，李鹤东还在寺里供上了许多香火。

李鹤东不很信佛，但他知道小丫头跟夏爷爷一块儿都信佛。

李鹤东不拜拜吗？

夏西爷爷说心中有敬比膝下有敬更尊重佛祖。

再向藏南走山高路险，路上除了德云社自己的车队再难看见几辆车。李鹤东给夏西备足了各色唐卡颜料，吃的用的玩的，可没想到前脚兴高采烈到处画画的小姑娘，转眼回来就开始出现高原反应，高烧不止一直在昏睡。

高反可不是闹着玩的，严重了不堪设想。李鹤东抱着小姑娘急得不行，可方圆几十里全是草原，看不见一户人家，更别说医院了。

烧饼敲他们的车窗，面带喜色，

烧饼东子！路上碰见一放牧的藏医！人一听说有人高反了主动要求过来的！

是个女藏医，穿着藏族传统的袍子，身后跟着几头牦牛，黑红的面庞上那双眼睛明亮得像两盏灯，朴实而灵秀，

央拉谁高原反应？

央拉你是她丈夫吗？

藏医汉语说得不错，见李鹤东摇摇头，她挥手，

央拉男人都出去。

藏医有自己的独门手艺，费不了多大劲就让夏西退了烧。李鹤东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聊了些什么，他进去看夏西的情况的时候，两个姑娘都正笑着。

见他来了，女藏医冲夏西眨了眨眼，

央拉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夏西央拉说她家就住在山那边，

不用李鹤东问，夏西自己会把什么都跟他说的，她脸上烧热的潮红还没褪尽，兴冲冲地拉着他，

夏西咱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小姑娘很少有高兴成这样的时候，他哪儿能说一个不字呢。

望山跑死马，嘴上说着近，他们实际要到那边去并不能像藏医央拉的牧队一样走山上的路，而要绕远走公路。小姑娘吹不了风，这段路上就一直抱着画板子埋头苦画。

曹鹤阳西西画什么呢？

曹鹤阳给她拿了点巧克力，探头看着，

曹鹤阳这是唐卡吗？我怎么看不懂呢？

夏西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高兴的光，

夏西这是给央拉的藏医唐卡。

夏西她的藏医唐卡都旧了，我给她画一副新的。

曹鹤阳扒拉烧饼。

曹鹤阳你手贱呢，你再给人碰坏了。这画唐卡可费劲了。

夏西冲他俩笑笑，

夏西随便摸，我画惯了，不麻烦。

出来四爷就和李鹤东等人念叨，

曹鹤阳这小姑娘真不错啊，东哥有福气。

李鹤东戴着墨镜，得意从二郎腿的脚尖都能瞧出来，

李鹤东那是，我们家西西是世间独有，可遇不可求。

央拉医生果然很高兴，临走还给他们拿了许多的牦牛肉干和青稞饼。

走前众人都想再看看西藏这令人忘记一切烦恼的风光，李鹤东在草原边上找到了白裙飘逸的夏西。

他站在她不远处向草原的尽头眺望，不由自主道，

李鹤东这儿真温柔。

小姑娘回过头看他，

夏西没有你温柔。

夏西不矮，但瘦，病了几天又格外清减了不少，穿一身白麻布裙骨削身薄，站在高处似乎随时能够乘风而去。李鹤东走过来抬头冲她拍拍手，

李鹤东过来，咱该回去了。

他的小姑娘很轻，稍微用力就抱起来，青丝飞扬间背后阳光争先恐后地投下来，像个闪闪发光的神明，李鹤东一时有些动容，

从前没有你，我不信神佛，现在有了你，我心中就有了神明。

没想到是夏西先开口笑着打趣他，病刚好还带着点细软的鼻音，

夏西你不笑的时候像个凶神。

李鹤东把她举起来，

李鹤东你才是我的小神明。

从前不大信神佛之说的李鹤东也在走前向玛尼堆上虔诚地添上一块石头，合掌拜了拜，心中默念，

求您保佑我的小姑娘一生无忧无虑，无病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