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我不是你监护人么

那是世俗对夏西伤害最大的一次。

她第一次坠入世俗贪婪和黑暗的恶水，被迫理解为什么生而不养的父母会在她失去爷爷的庇护时如此迅速的出现，理解他们不止想要钱，还想把她圈在身边，哪怕并无半分亲情。父母，媒体，还有自认为良善的劝解，无数只鬼手将她向水底拉扯，剥夺生存的空气。

直到李鹤东持刀赶来，夏西才稍稍觉得窒息感消退了些。

小姑娘的声音很软，但分外坚定，

夏西我不跟你们走，我只有爷爷，没有父母。

赵父见死活骂不动她显然有些急了，气急败坏刚上前半步，就被李鹤东一个眼神吓回来，底气不足，

赵父你——你还没成年呢！你跟一半大小子混一块儿！小小年纪不知廉耻，你就缺父母管教！

李鹤东一手持着刀，一手在背后握住小姑娘柔若无骨的手，

李鹤东嘴给我放干净点。

两人见硬的不行就要来软的，交换了个眼神赵母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慢慢凑上来，伸手就要去拉夏西，

赵母闺女啊，跟妈回家，当初把你弄丢了都是妈的不对，以后我们肯定对你好——

刀刃一晃，妇人瞬间白着脸退回来，李鹤东斜目瞧着她，

李鹤东滚回去。

夏爷爷从来不避讳让她知道自己的来历和童年，所以夏西很早就接受了这些，也知道完全的真相，

夏西我被你们遗弃的时候年纪小，但不代表四五岁的孩子就什么都不知道，生而不养，你们不配。

赵家夫妇恨得牙痒痒——这刀疤男人护她护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小丫头年纪不大嘴也不饶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啊。

赵父很快撕破脸皮露出真面目，

赵父你少跟这儿说没用的！我生的闺女陪老东西睡这么些年！不给我们补偿我就砸了他骨灰盒！

满嘴喷粪。李鹤东是真想砍了这老不要脸的玩意，胳膊被夏西死死拉住，小姑娘从没听过这样不堪入耳的话，嘴唇抿得惨白，

她不在乎钱，只是听不得别人非议爷爷。爷爷是全世界最爱她的人，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李鹤东咬紧了牙关，一手把夏西护在怀里，一手攥紧了砍刀，

李鹤东你碰他们一下，我剁你一根手指头。你掂量掂量自个儿能碰几下？

杨子安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气氛剑拔弩张之时，远远地人头攒动中挤进来一个人，推搡着千辛万苦进了前院，还站定了整了整仪表，从容不迫地往客厅这边来了。

进屋的男人西装革履，生得一副清秀文气的好面皮，先是跪在灵位前实打实磕了三个响头，接着站起来，目光落在夏西身上，

杨子安西西，我可终于赶回来了，不晚吧？

来的也不是别人，夏西之前夏爷爷只收过一个徒弟。画唐卡的学习过程枯燥乏味，能够坚持下来的凤毛麟角，大徒弟杨子安就没能坚持到底，跟随家里的意思读了大学法律专业，如今三十出头就成了北京知名的律师。

出了师门杨子安也没忘了本，再忙隔三差五也会回来看看老师父，有了夏西之后还会每每给夏西带一些女孩家喜欢的实用的东西，杨子安人孝顺又正直，一听说师父去世，放下工作从外地往回赶。

夏西师哥。

李鹤东子安哥。

李鹤东也是认识的。

杨子安轻按了按微红的眼眶，看了看赵家夫妇，立刻变成一副专业性十足的派头，从包里掏出文件，

杨子安你好，我是夏西小姐的代理律师杨子安，我想跟您二位提醒两点，第一，夏西小姐的抚养权早就已经经过正规程序转到了已故夏明先生名下，您二位从法律上来讲与夏小姐没有关系；第二，根据已故夏明先生的遗嘱，除这一处房产之外，夏先生所有的财产全部捐献给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这里是全部的文件，您二位过目？

赵家夫妇面面相觑，理解了好一会儿——合着这丫头根本就没得到老头的遗产？

李鹤东和杨子安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老爷子深谋远虑。的确，遗嘱里除了房产什么都没给夏西，可当时夏爷爷把李鹤东叫来交代事情的时候，早就把用夏西名字开的银行卡交到了他的手上，剩下的财产才是捐赠的部分。让这无良夫妇明白他们什么也拿不到，自然就走了。

夏西已经几天没怎么睡觉，吃的也少，这会儿有些撑不住了。这会儿气氛好了些，李鹤东悄悄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她手心，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低声细语，

李鹤东我在呢，别怕。

小姑娘把奶糖含进嘴里，软软地点点头，把头埋进李鹤东胸口，

夏西嗯。

李鹤东我不是你监护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