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渡边奏坐地铁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她在钢琴房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可满地的废纸可以看得出来此时她到底有多么的懊恼。“烦死了。”随着渡边奏的抱怨声响起，又是一张废纸掉到地上。她站起身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仰面朝天。她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哪一次创作的音乐不是有了灵感就一路顺畅？头一回碰到这种棘手的创作。她真的不懂，自己应该很早就把这件事情放下来了啊。

“或许我能试一试，不去想编曲什么的，暂时性的抛开这个问题，试试看能不能成功吧。”渡边奏喃喃自语着，有了这一步的想法，她迅速重新坐回到钢琴凳上，随手就将刚刚写了一点点的曲谱丢到一旁。从现在开始，她不要去想为了发表会而去创作，而是为了告别自己这段过去的回忆，为了向自己诠释她已经放下了。她不再害怕去回想这痛苦的经历。随着渡边奏逐渐进入状态，她开始在钢琴上演奏着，这一个个音符仿佛都是从她的脑海中窜出来的，这一首钢琴曲就像是讲解她的经过。渡边奏所有在巴黎遇到的磨难，都在这首曲子中表达的淋漓尽致。其中包含的感情既有她曾经一度对于自己的不自信，也有渡边奏对于她自己的埋怨。有时短暂的平静，之后却是更加激烈的弹奏。这说是惊为天人的钢琴演奏也不为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渡边奏演奏的这首钢琴曲终于结束了。“成功了......我做到了！”渡边奏回过神来后扑到一旁放着空白纸张的桌子旁，抄起笔开始写下这首钢琴曲。过程中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钢琴美妙的音色足以把她所有的情绪表达出来。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左右，在渡边奏不断地改进之下，她完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一部杰作。

渡边奏不可置信地样子打量着面前的琴谱，眼底中闪耀着的激动再也隐藏不住。她直接扑在床上打滚，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了，照常理来说她现在已经该睡觉了。可是创作完一首新的琴谱后又怎么能睡得着？渡边奏一边在床上打滚，一边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笑着。她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即使现在是大晚上的，如果说她没有刻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怕是整栋楼的房顶都要被掀起来了。但迫于瞌睡虫的势力之下，渡边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这会儿也是昏昏欲睡，一个侧头便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又是新的一周的上学日，生物钟闹铃按时响了起来，渡边奏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乖乖地换好校服洗漱完做饭去了。而渡边瞳出房间门的时，看到大早上就在厨房忙碌着的渡边奏，眼底中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她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渡边奏熟练的做饭手法。说道：“小奏你今天终于没有赖床了，看来是昨天与老师的会面非常成功啊？”渡边奏端过早饭放到餐桌上，不满地看了一眼渡边瞳，抱怨道：“什么意思嘛，姐姐大人，你这说法，我不赖床就是碰上好事了？真是太令我伤心了.....”说罢，甚至非常贴合地抹了抹眼角根本没有的眼泪。

“不过你猜测的倒也没错，我的钢琴曲已经都创作改正完成啦，接下来得去问一下里美老师发布会的流程。”渡边奏调皮地朝着渡边瞳吐了吐舌头，换脸比翻书还快，说的也就是她了。渡边瞳接过早餐拿起刀叉开始吃了起来，渡边奏不忘热一下冰箱里的冰牛奶递给她。渡边瞳看着渡边奏忙里忙外的样子，喝了一口牛奶，慢条细理地说道：“改天让青木阿姨和山本叔叔回来吧，你最近不是还要忙音乐发布会的事情吗？” 渡边奏的动作明显顿了顿，转过头对着渡边瞳附和道：“恩，好。”

吃过早饭后两人便从家里出发去往公交车站，现在司机山本叔叔还没有回来，两个人只好坐公交车去学校。没想到时间凑巧的很，渡边奏和渡边瞳刚走到车站就过来一辆公交车，且仿佛一切都如安排好的一般，路上也难得的没有堵车。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学校，谁知忽然被新闻社的学姐学长一拥而上，旁边还多了很多个吃瓜群众。

“渡边奏同学是吗？听说你要在几个星期后开一场你个人的音乐发布会，不知道是在哪里举行的呢？”渡边奏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位师姐窜出来，手上甚至还握着笔拿着本子，眨着闪闪发光的眼睛光速就向她抛出一个问题。“在日本，音乐发布会本身就是少之又少，而你又是一名初中生，压力会很大吗？”这会儿又是一名学长挤开学姐访问道，渡边奏看着这两个人如饥似渴的目光，吓得后退了两步，一个后撤步就钻到渡边瞳身后。看起来这两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啊。

“学长，学姐......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渡边瞳无奈扶额，尽管她知道最近新闻部确实比较缺素材，但也没必要去挖的这么疯狂吧！学姐推开学长抢先回答道：“渡边你还不知道啊？里美老师已经在全校的班级群里都说过了，这可是关乎到我们冰帝的面子问题，连校长都特别关注呢！”渡边奏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讯软件一看，果然是有很多的消息在@她！

这个里美老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渡边奏懊恼地关掉手机，找准时机拉着渡边瞳就往教学楼跑，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朝着他们两个调侃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要是真有这么好问，那新闻记者不得把我们这个学校门口给堵满了？”渡边奏一路拉着渡边瞳狂奔，生怕这两个奇怪的学长学姐会发了疯似的追上来接着问。“我，我跑不动了......”渡边瞳率先败下阵来，松开渡边奏的手站在原地喘气，渡边奏无奈地看着面前她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的姐姐大人。才跑这么一点路就累了？看来以后得天天拉着她起来晨跑。

“啊嗯？你们来的正好，渡边奏，去趟校长办公室。”谁知，渡边奏刚停下就听到了这熟悉的语气，非常不情愿地转过自己的头往声音的源头看去，果然又是那个叫什么迹部的。但是这会儿为什么又要叫她去趟校长办公室啊！渡边奏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她就是想要好好整个音乐发布会啊！至于这样全校都知道吗？！

“那姐姐先回班吧，我先走了哦。”渡边奏临走前不放心地叮嘱渡边瞳，与迹部景吾擦肩而过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诉说着：“你敢靠近我姐姐信不信我杀了你？”，但迹部景吾是什么人，自然是不屑一顾的笑容将她的眼神给堵了回去，渡边奏“啧”了一声后，默默握紧了拳头，但看在渡边瞳的份上她现在不动手。随后便离开这个楼层。

渡边瞳和迹部景吾莫名其妙地开始同行，迹部景吾率先打破这个诡异沉默的气氛，不动声色地问道：“没想到，你的妹妹还对音乐有点研究？”因为身高相差比较大的缘故，渡边瞳微微昂了昂头，一本正经地回道：“学长，不要把谁都看得和你一样像个网球痴好吗？”迹部景吾挑了挑眉头，说道：“本大爷的网球技术可是无比华丽的，而她在自己喜爱的方面就不一定了。”渡边瞳朝着迹部笑了笑，自言自语着：“谁知道呢。那学长，我先走了。”说罢，转身朝着自己的教室走去。迹部景吾独自站在走廊里，桦地也紧跟上来，迹部景吾伸出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痣，转头对桦地吩咐道：“桦地，给我弄一张渡边奏那家伙的发布会门票来。”“是。”

渡边奏已经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许久了，可是她始终不敢进去，倒真的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她在门口听见了里美老师的声音。渡边奏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不断地走来走去，就找时机等他们一不说话就冲进去。早些听完训话就赶紧去问里美老师发布会具体流程。大约是过了两三分钟之后，里面终于没有传来声音了，渡边奏在门口站定，伸出手敲了敲门后便打开门进去了。映入眼帘的那个人，果然就是里美老师。

里美此时手上还端着一盏茶，和校长面对面的交谈着，听到门突然被打开的声音下意识向门口望去。便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学生——渡边奏。惊喜地放下杯子露出笑脸，说道：“渡边，你来了啊。快坐下快坐下。”招呼完渡边奏之后，里美又开始向校长介绍她，“舅舅，这就是我的学生了，她叫渡边奏。我和你说呐，她的音乐天赋可高了！”而渡边奏显然还没从里美老师对于校长的称呼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舅舅？！里美老师，校长是您的舅舅？？”

里美转过头笑着回应道：“对啊，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走到他面前好好看看你。”渡边奏看着校长慈祥的目光，默默吞了一口口水，缓缓向着校长的位子走去，最终在他面前站定，面不改色地说道：“校长好。”校长打量的目光在渡边奏身上，气氛持续沉默了一会儿，可里美看上去并不担心，甚至淡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良久，校长才笑着回道：“恩，坐下吧。”

渡边奏附和着校长所说的话点了点头，随后走到里美附近坐下。里美赞赏的看了一眼渡边奏，紧接着又向校长说道：“您放心，这次的音乐发布会我会安排好的。毕竟是关乎到冰帝的问题。”校长拿起桌子上的茶，慢悠悠地放到嘴边品尝了一口，回道：“希望如此，里美，在音乐这个方面你可是行家！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这次因为是初中生开音乐发布会的缘故，惊动了市里很多的领导。希望你好好干。”

而听到惊动领导这几个字，里美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很明显的顿了顿，渡边奏对着校长礼貌的笑了笑，抢先在里美说话之前先一步回复校长的话：“校长，既然您自己也清楚里美老师的能力，那也没必要再三强调了。里美老师，那我们先走吧？”里美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和渡边奏从校长办公室走了出去，一路上，里美都在问渡边奏关于钢琴曲的事情。连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过校长，甚至在快要提到的时候巧妙的避开了。渡边奏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问道：“里美老师，感觉您和校长的关系不太好啊？”

“哦，何以见得？”里美显然并没有被渡边奏拆穿的丝毫慌乱，甚至像在一步步引导渡边奏问出这个问题。“这也不太好说，简单来说就是感觉你们不像是亲戚关系，更像是......合作关系？而我就是中间的那个筹码。”渡边奏脸不红心不跳地就将自己的评判说出，就像是这件事与她根本无关一样。里美不再说话，气氛沉默了许久，她叹了一口气，开始向渡边奏缓缓道来事情的起因经过：“我的父母在一次炒股的时候，股市忽然跌了，他们损失了大量的钱。当时我还是大学刚毕业，我舅舅他趁火打劫，他看我比较有音乐天赋就借个幌子，口上说的好听是音乐老师，实际上就是把我招过来给他赚钱。如果我拒绝，他还要威胁我，说把我的父母送到一个我永远都不知道的地方。我害怕了，我妥协了六年。甚至我在这里赚的少量的钱都是由他寄给我的父母，六年了，我一眼都没有看见过他们。鬼知道我的父母到底在哪里。我不敢去找他们，我怕拖累我的父母......”

渡边奏的眉头皱了皱，她没想到过这种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周围。难怪说她看校长打量她的目光就像是在检测商品的价值一般。里美默默抬起头努力吸回眼眶里的泪水，继续说道：“这次的音乐发布会也不简单，他听说我有一个音乐天赋无比高的学生。又想借此让你的音乐天赋被大众看到，然后让你为他赚钱。这次能这么轻易的开音乐发布会也是他托关系，而他又说有很多领导要来，估计是在告诫我不要动别的念头。那些领导多半都是和他有关的人......很抱歉把你牵扯进这种事情来了，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里美还陷在深深的愧疚当中，甚至不敢面对渡边奏。但渡边奏略带玩味的语气让里美心里一惊。一抬头便看见渡边奏的微笑，怕里美没听清楚，渡边奏咳了咳嗓子，又重复了一遍：“虽然说呢，我在巴黎的人气挺高的。但是日本可没人知道我这个无名小卒啊。这种后门不走白不走！挺好的。”其实里美明明已经做好被渡边奏怒斥的准备了，可听到她如此自信而高傲的语气，不禁破涕为笑，擦着眼角的眼泪说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怪可爱的。”

渡边奏对着里美眨了眨眼睛，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啊，等我的价值到了能为他赚钱的地步，那可不要怪我反咬他一口了。”说罢，渡边奏眯了眯眼睛，危险的眼眸无不透露着对于那个男人的憎恨。这被威胁的感觉她不是没有感受过，反倒是感同身受......既然里美老师没办法反抗，这个大傻子又为自己铺路。那到时候就不要说她无情了。

————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木偶，但是，她其实才是那个操作的木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