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誓解契

姬玉和腾蛇又重新回到少阳。昊辰的遗体已被停入寒玉棺，保尸身不腐，三日后出殡。本为了玲珑和敏言准备喜事的红绸都撤了下去，一片黑白萧索。

姬玉走进灵堂，众人纷纷给她让开了路。姬玉直愣愣地看着棺中这张毫无血色的脸，脑中是一片空白。

“姬玉师姐，我和璇玑在整理昊辰师兄房间里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我想，他是写给你的。”

玲珑递给她的，是昊辰亲笔所书的两阕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①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②

眼泪再次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落下。

不想再管他是假意哄骗，还是确有情意。她为数不多的真心既然已经给出去，便不会再收回来。

褚磊和恒阳对视一眼，心中皆是遗憾。这本来该是多好的一对佳偶啊，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姬玉伸手擦干净眼泪，叫来璇玑。

“姬玉师姐。”璇玑眼中亦是含泪。

“昊辰遗言，希望用你的战神之力彻底毁掉琉璃盏。可是以你现在的力量，只能打破琉璃盏而无法毁掉魔煞星的心魂。我会用翎羽再次封印琉璃盏，得一时安宁。”

“但你切不可轻易靠近它，因为它会诱惑你去打破琉璃盏。潜心修炼，过几年后我会再来找你，彻底解决此事。”

“好，姬玉师姐我答应你。”

姬玉恢复无悲无喜的常色，下到秘境深处。挥出青羽扇，这十四枚羽箭就是她的本体翎羽。以翎羽封印琉璃盏，多少会折损她的修为和寿数。

然而，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代价，她付得起！

被加固封印后的琉璃盏，青羽悬浮在其周身，青色的灵力与魔气、煞气交缠。腾蛇好奇地看着琉璃盏，问她：“你为什么说战神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毁掉魔煞星心魂，从哪里看出来的？”

“骗她的罢了。褚璇玑就是魔煞星转世，战神和魔煞星为同一人。”姬玉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腾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战神是魔煞星？”

“那帝君要战神去灭掉魔煞星心魂，岂不就是让她自己杀自己？”腾蛇似乎已经默认昊辰乃柏麟帝君。

腾蛇最敬重的天神就是柏麟，虽然他心里觉得让战神自己杀自己，有点怪怪的。但帝君是为了三界苍生着想，若琉璃盏再也封不住魔煞星心魂，那就只能出此下策。

“这么说来，你如果把这事做成了，是很有可能得封神职的。届时你就能回天界见——你干嘛骗褚璇玑，你难道不想见帝君吗？”后知后觉的腾蛇才反应过来。

误人犹是说聪明，若她蠢笨一些，或许就能对昊辰的这一番苦心孤诣满足了。可姬玉绝不会满足，少时陈力希帝国，如今潜心谋三界。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她冷冷地回道。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姬玉出了秘境，褚磊和恒阳在秘境湖上的桥头等候。漫天的晚霞西进山林，将恒阳真人灰白的头发照得昏黄着红。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被姬玉抢先一步：“姬某想请恒阳长老帮一个忙。”

物是人非，姬玉疏离的态度令恒阳真人心里觉得有些悲哀，长叹一声道：“哎，你说。”

“请恒阳长老用续脉术，为姬某……重新接上这条手臂！”

恒阳真人还来不及做反应，姬玉便突然化指为刀，砍断自己的左臂。她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咬紧牙根施法逼出契约之血，血魂珠随后破碎消散。

腾蛇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刹那间席卷全身。

他摸了摸脸上，有温热的血，那是从姬玉手臂断口溅出来的血。看着手掌心，察觉到契约已断，此刻却没有想象中欣喜若狂。

“你，你不要我了？”腾蛇说这话时的神态，像极了被无端抛弃的孩童，迷茫又无助。

“从今往后，天高海阔，任尔来去。”

接下去她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一个天界之人放在身边。况且腾蛇是柏麟一手养大，而姬玉叛逆之心早定，何必要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逆誓解契，必招来天雷。此时恒阳正在用续脉术为姬玉重新接回手臂，动弹不得。腾蛇若继续留在这，只会打扰到他们。

腾蛇咬了咬牙，飞出百里之外去受天雷劫。

左手臂得以重新接续，但百日之内不可动它。姬玉觉得或许亭奴有办法，能让她好得更快一些，就向褚磊和恒阳告辞了。

褚磊亦是一声叹息：“玉儿啊，璇玑把事情都跟我们说了。你一声不吭地做了这么多，是我们误会了你。不管怎么说，少阳永远都会是你的家。”

家？一直被人、妖两族追来撵去的姬玉，从来就没有这个概念。倒也没什么误会，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自己。

“师父！”是乌童。

“子初，我还会再回来的。”她做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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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鹊桥仙·纤云弄巧［宋］秦观

②留别妻［汉］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