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为约

守门的点睛谷弟子认识昊辰，行礼开阵，让他进去。

正是人间芳菲四月，姬玉站在院中，置身于那一株粉白桃花树下剪枝。她转身看见来人，捧着精心挑选的花枝回房。

昊辰随之而入，他取出一青玉药瓶放在桌上，道：“这是养神丹，有助于你修复元神伤势。”

姬玉瞥了药瓶一眼，继续兀自修剪手上的花枝。剪去那些已枯萎的，剪去盛放到极致、即将转盛为衰的花蕾。

她脸上是一贯的温润笑意，道：“鉴于你我都有前车之鉴，姬某可不敢收阁下的这份好意。”

昊辰呼吸一窒。

姬玉这个人若只是远远的观望，只会觉得她眉眼温柔含笑，一双手红尘桃花绕指柔，吟出半阕诗篇也是世间风流；唯有靠近仔细瞧了才明白，原来这眉眼笑意是冷的，十指纤纤可杀人，而说出口的皆是诛心之语。

那一次姬玉将他迷晕，昊辰不知姬玉的性命被捏在元朗手里，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当她是为情爱所迷去见禹司凤，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的猜测万分可笑。

昊辰没有收回药瓶，仿佛已不在乎这养神丹会被如何处置。

“说起来更早之前，还要多亏那块万劫八荒镜。要不然，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圆说自己突然心脉重伤。”姬玉毫不犹豫将这口黑锅，趁机扣在元朗的身上。

原来所谓万劫八荒镜的反噬，也是假的。

昊辰深吸一口气，欲扫除心中的郁闷：“那人要你潜伏旭阳峰，是为了秘境中的魔煞星心魂。”

“这个秘密，还是阁下先告诉我，我才终于令元朗确信。”

“元朗？”昊辰吃了一惊，“副宫主是魔域右使！”

“哎呀，我怎么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了！”姬玉惊呼捂唇，做出一副自己说漏嘴的模样。

但昊辰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巴不得仙门认识到事情的严峻性，立刻集中所有力量去对付元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既然如此，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元朗有一件铜钱法器，吸取了忘川千年灵气，能克制一切灵息。你们那少阳秘境，可要小心守好了，烛龙之灵对他来说可不是障碍。”

“为什么告诉我？”

“我太了解元朗的野心了。他要复活魔煞星，可不是让魔煞星踩到他的头上去。如果让他得逞，届时他乃三界至强，为保命那我就只能继续臣服效命。可我，实在是不想再继续看人脸色过活了。”

“我要元朗的命，你们要守护琉璃盏。既然目的不冲突，为什么不合作呢？”姬玉将一枝修剪好的桃花递给他，仿佛这是双方合作的信物。

昊辰的目光从她的脸落到桃花，最后又回到她那张似妖又如仙的脸上。他伸手接过花枝：“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尽力护你此生无虞。”

这一切，归根结底皆是缘起于他。

姬玉一怔，随后笑道：“这话从一个对妖物绝不容情的人嘴里说出来，着实有趣，我可是许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昊辰面色变得苍白，心中悲凉：“不是笑话。”

姬玉嘴角越发上扬，要将一颗柔软的心化作石头，绝不肯被他轻易动摇：“妖就是妖，怎么会真心帮人？对妖同情，此念断不可生！这些，不都是你亲口说的。”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本该是翱翔九天的青鸾，而不是沾满尘灰的青雀！

昊辰的喉结一动，如鲠在喉，终究是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固执地强调：“你不一样。”

“阁下不会是喜欢姬某，喜欢到可以打破自己的原则？”姬玉说这话时，只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情，并无试探。

可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变得喑哑：“感情之事，对你来说是儿戏吗？你是人，我护你；你是妖，我为护你。只要你是你……”

姬玉突然后退一步，惊恐地瞪圆双眼，随后用力一把将他推了出去锁紧房门，好像当他是什么要命的洪水猛兽。

泰山崩于前也可色不改的姬玉，也许将她一生的手足无措，都显露在了此时。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幸而又幸运的人，能够吃一堑，长一智。虽屡屡遭逢劫难，却常在险中求得机缘。

在她的认知当中，总是要先付出些什么，才能够得到。

而这份两心相悦的感情几乎是送上门来的，是毫无芥蒂的。只要她愿意坦白自己的心意，就能唾手可得——“不，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