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

雨过天晴，空气中散发着幽幽的青草香，院里的海棠花树经历了风雨的洗涤枝条显得焕然一新，白玉阶愈发光亮，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洁白如雪。雨水洗涤了尘埃，原本半遮面的水晶窗露出了娇羞的脸庞，晶莹剔透的雕花隐隐约约折射出彩虹的颜色，与那琉璃瓦上倾泻下来的阳光交相辉映。

浅汐走到殿外，伸了伸懒腰，呼吸着这难得新鲜的空气，尽管穿着粗布衣服，可是她的美丽却不受丝毫影响，几缕碎发懒懒的垂在她的耳边，让原本俏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慵懒，美的如同孤傲的仙子误入了人间烟火。浅汐伸手，掌心幻化出一枚水晶吊坠。虽然法术没有了，可这东西有灵，便是能随她的心意来去。

这里唯一的一个好处就是免去了繁琐的请安，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自由自在。快到午时了，嬷嬷照例来给她送饭，午时是方嬷嬷来送餐。浅汐打开一看，虽然素了点，但还是很丰盛。

“不知嬷嬷用过午膳了没有？不如就在这里用些吧。”浅汐接过紫檀木雕花食盒，笑笑说。

“娘娘不用客气，我们这些下人是不能和主子一起用膳的。”方嬷嬷说。

“嬷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如今可不是娘娘了，嬷嬷还是唤我本名吧。”浅汐看这方嬷嬷面善，便存心要和她搭话，如今听这嬷嬷的语气，想来她也不是刻薄之人，或许能从这里得到些消息。

“许姑娘有所不知，从前您得宠时人人都想去您宫里当差，都说您待下人们极好，只是如今落到了这等地步，人走茶凉。”方嬷嬷说。

“荣华富贵本不是我所求，我所求的便是心安二字罢了。”浅汐不以为然，宠爱、地位、身份，原不是她预料到的，当她还在海底的时候，她唯一的愿望就如所有的少女那般简单——愿得一人心。只是如今见识到这人间的纷繁复杂，她所求的也不过心安二字了。可是这时的浅汐怎么又会想到，今后她会做许许多多违背本心的事呢？

“像姑娘这样想的人可是不多，如今乱世，人人皆为自己而活，有利即图，若人人能坚守本心，也便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方嬷嬷说。

浅汐没有料到方嬷嬷会有这样的言谈，可见这宫中也并非只有高高在上的皇族们才会懂这些道理。她笑笑，但是却转移了话题：“见嬷嬷的谈吐，必不是一般的宫女，只是嬷嬷如何会来这里当差？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先帝在世时老奴曾侍奉过大皇子，有幸读过一点书。”方嬷嬷说。

“嬷嬷既然是宫中的老人了，想必对这宫里的事知道不少吧。嬷嬷是聪明人，我便不绕弯子了。”浅汐说：“不知嬷嬷能否和我说说这海棠宫的事？”

“姑娘，这······这可使不得······这里的事可不能讲，不然太后知道了是会遭灭族之灾的呀。”方嬷嬷慌慌张张的跪下说。

“那么，这个呢？”浅汐拿出水晶，那一刻，她看见方嬷嬷的神情有一丝松动。

“许姑娘，这······怕是不太好吧。”方嬷嬷欲迎还休。

“进屋说吧。”浅汐干脆利落的把水晶塞到她手里，然后对她说“还望嬷嬷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嬷嬷跟进了屋，浅汐示意她坐到椅子上，方嬷嬷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站着，手里握紧了那块水晶。

“说吧。”浅汐坐在她对面。

“这······这海棠宫，原是先帝的灵贵妃居住的宫殿，原先这宫里是没有这么个宫殿的，自打灵贵妃入了宫，先帝知灵贵妃性子清冷，便叫人在宫中最偏僻的一角建造了一座宫殿，因灵贵妃喜爱海棠花，先帝便叫人在宫里种满海棠树，还亲自提笔写了海棠宫的匾额，那宠爱可是天下独一份。”方嬷嬷说到这里就停止了。

“为什么不说了？嬷嬷可是有什么不可说的？” 浅汐问。

“这接下来的事，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好，毕竟如果传出去了，老奴一家可是要遭殃的呀！”方嬷嬷显然不愿意多说，只是她说的，浅汐早都知道。

浅汐盯着她的眼睛，说：“嬷嬷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我如今废妃一个，哪里有什么传不传？就图解个闷儿罢了，嬷嬷何必战战兢兢？”

方嬷嬷本不愿意说，突然却又开口说道：“后来灵贵妃触犯了宫规被逐出宫去，海棠宫就再无人进过，除了一个宫女常去打扫以外，就连先帝都不愿意再踏进一步，再后来改朝换代这里就荒芜了。”

浅汐听完若有所思，享尽万千宠爱的灵贵妃一朝失势，怕是有很多人趁机打压，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一个缠紧了的线团，扯不出一点思绪，浅汐问：“那最后呢？灵贵妃怎么死的？”

“姑娘，这老奴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么多了。”方嬷嬷为难了。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撒谎，浅汐姑且就相信了，既然在这找不到突破口，那只能换胡嬷嬷试试了。不过最起码她还知道了灵贵妃曾被逐出宫外去，也不算是一点收获没有。

“好吧，真是麻烦你了，嬷嬷有事就先忙吧，慢走。”浅汐说。

方嬷嬷退下了。

浅汐一个人冥思苦想，这种种的事迹看似巧合，其实都有着必然的联系，她走到一颗海棠树下，用手摸了摸那饱经沧桑的树干，却不曾想，一点点绿意跃上了枝头。浅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到不可思议。接着她又继续用手在树干上轻轻游走，一点点的绿意逐渐生出一条条鲜嫩的枝丫，紧接着一片片的绿叶舒展开来，娇美的花儿就藏在其中，宛如待嫁的姑娘用团扇掩着羞红了的面庞。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法术在一点点的恢复吗？”浅汐心里想，可是当她试着幻化出一些东西时，却丝毫没有反应：“也许只对植物有作用呢？”浅汐又试着把手放在另一棵海棠树上，结果枯死的海棠树重新焕发了生机。

不过，在惊喜之余，麻烦也来了，这两棵树如果被胡嬷嬷看到该如何是好？浅汐默默祈祷，如果能让这两棵树恢复原样就好了，虽然它们很美，可是有时候美也是种错。浅汐又把手放上去，心里默默祈祷着，期待有奇迹发生，果然，两棵树慢慢的回到了原先的状态。浅汐开心极了，如果这不是一个偶然的小幸运的话，那么是不是代表在未来她还可以有更多的法术回来呢？她美滋滋的想。

时间过的很快，到了傍晚，胡嬷嬷来送饭菜，不同于方嬷嬷的温和，胡嬷嬷眉眼间透露着一股不好惹的神情，她重重的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浅汐打开一看，竟是些剩菜剩饭，原本有些泛黄的馒头上面隐约可见霉点。

这胡嬷嬷原先在程贵人那里当过一段时间差，想来是捞惯油水了，如今来她这个废妃这里捞不到什么，心里有怨气自然也是难免的。

“嬷嬷安好，不知嬷嬷用过晚膳了没有？”浅汐说。

“呦，托您的福，您都没用，我怎么敢用？”胡嬷嬷阴阳怪气的说，一个废妃而已，是没人放在眼里的。

“不知嬷嬷今日可有事要忙？若是没有，浅汐倒是有事想请教一下嬷嬷，不知嬷嬷可否愿意？”浅汐说着，故意漏出她的水晶项链。

胡嬷嬷眼里的贪婪一闪而过，却悉数被浅汐看在了眼里。

胡嬷嬷说：“这倒是可以，不过姑娘可得给我一个交代呀。”

浅汐懂她的意思，就说道：“嬷嬷是个爽快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若嬷嬷能把这海棠宫里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么，这个自然是要给嬷嬷的。”浅汐摘下了项链说。

“姑娘想知道什么？”胡嬷嬷说。

“灵贵妃。”浅汐干脆利落的说。

“灵贵妃是先帝微服私访回宫时从宫外带来的，说是与先帝有恩，只是不愿意做妃子，初时便安排在皇后娘娘身边作婢女，先帝起先并不宠她，只是以礼相待。”

“皇后？当今的太后娘娘吗？”浅汐问。

“并不是，那时的太后娘娘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叶嫔，并不惹皇帝注意。”胡嬷嬷说。

“那后来呢？”

“后来皇后因为她的舅舅，当时的宰相，犯了谋逆大罪被废为庶人，后位悬空了好久，当时后宫当中并无合适的皇后人选，唯有兰妃，先帝本是中意她的，只是因为兰妃生性骄纵，与皇后一向不和，皇后被废了以后，兰妃得了皇帝旨意入住凤藻宫，却嫉妒当时是婢女的灵贵妃，一怒之下划伤了她的脸，于是兰妃也没能成为皇后。”胡嬷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再后来，叶嫔，也就是如今太后，得了荷贵人的帮助，用一种秘药治好了灵贵妃的脸，于是被先帝封为叶妃，而先帝因为愧疚就纳了灵贵妃，还为她建了如今的海棠宫，荣宠一时。以至于招来无数的嫉妒，也是合该出事，好巧不巧，正是灵贵妃生了三皇子第三年时，有人告发灵贵妃在宫中于侍卫行云雨之事，先帝大发雷霆，将灵贵妃逐出了宫，赶到了普陀寺。再后来，灵贵妃在寺庙里病死。后宫里又经历了风风雨雨，太后成了如今的太后。”

历朝历代，这样的故事不胜枚举，只是没想到一代倾国倾城的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这背后的隐情恐怕任谁也说不清，只能是靠当事人们了。灵贵妃已去，知道真相的也唯有太后了。

“嬷嬷，谢谢你了，这个可要收好。慢走。”浅汐把项链给了胡嬷嬷。

胡嬷嬷走了。

直到这时，浅汐或许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太后讨厌她了，她与灵贵妃同样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也许看到她，太后就会想到当年的尔虞我诈，但是，她浅汐绝对不会就这么牺牲在后宫之中，她的命要自己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