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 7 小说这档事（3）

2.

小说本身

先从无数人的痛点讲起……

细节

细节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为小说增添灵魂的，一般来说细节要求精而不求多（一般情况），太多细节的堆叠可能会让读者相当不耐烦。对于难以掌握语言精确性的作者，要塑造具有画面感的场景或着重突出某些情感，暗示等，又常常要堆叠细节

反例

林站在空教室中央，把自己的脑子放得和这个地方一样空，只留下一层沉在底下的灰尘。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那一截短短的麻花状的电线，那好像离他很近，近到似乎抬起手就能触及。林抬起手，发现电线离自己的指尖还有一肘的距离;于是他往上跳去，手一下子抓住了电线干硬且易碎的黄白色胶皮，并一下子把这层胶皮给撸了下来。胶皮细小的碎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林的头发与他在地上激起的一团飘忽的灰尘中。林把头发里的碎片给慢慢捋下来，随后走出教室。就在他的后脚跟刚跨出教室门时，支在墙角的半根扫帚棍像中弹的人一样笔直地倒向地面，发出梆子敲击般的脆响。墙上它倚靠过的地方露出小半截看上去有些突兀的白痕。

隔壁第二间教室的门没锁。林走进去，四排淡黄色的木制课桌在他面前如过去的许多一样呆立在那，承载着不断变厚的灰尘和从窗外溜进来的少许阳光。

林从第一组的第一张桌子开始往下一张张桌子仔细端详起来。

第一张桌子上用黑笔写着“浙江大学”。第二张桌子上有“武汉大学”。第三张桌子上是“南开大学”。

第四章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第五张桌子上用圆珠笔画着两只眼睛和一件连衣裙。第六张桌子上有几张发黑的动漫人物贴纸。第七张桌子上有一个不知用圆规还是刀子刻的一个“草”字。第八张桌子上用记号笔写着“BEYOND”与几句黄家驹的歌词。

第九张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第十张桌子上写满了工整的数理化公式。第十一张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叉。第十二张桌子上写着EXO的成员名字。第十三张桌子上用改正液写着×××混蛋。第十四张桌子在角落里有两个小小的字母LY。

第十五张桌子上布满了人为破坏的痕迹，深深的划痕互相交织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张大网，网眼里不知用什么东西挖出的坑洼像是在其中挣扎着想跳出来。

第十六张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第十七张桌子上写着“爱过，活过，离开过”与“澳门大学”。

第十八张桌子上什么也没有，但抽屉里有个蓝色的七匹狼烟壳。

第十九张桌子是红色的，上面什么也没有。

林站在角落里的第十九张桌子旁，放眼望向教室中其他十八张桌子。阳光此刻离这里还远，十八张桌子的抽屉都黑得深不可测。尽管林已经把它们全窥探过了，除了第十八张桌子里有个烟盒，其他抽屉都只有一层灰尘。他觉得那里边肯定还有什么他无法触及的东西，像只有在月光下才现出全貌的长着透明双翼的精灵，漆黑如夜的红眼刺猬，浑身上下长满五彩斑斓神经突触的腔肠动物。这些东西从来都只生活在桌面所制造的阴影中，在阳光下根本不存在。林把手伸进第十九张桌子的抽屉，结果又只碰到了一点灰。他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的那一点儿灰尘和地上的走廊上的栏杆上的门把手上的天花板上的刚落到他头上的无时不刻在空气中飘荡在脚底下的翻滚的灰尘没有什么区别。这些桌子用这种世间不可缺少但也没什么存在意义的东西把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靠近它们，可惜世界上存在林这种生物。这个总喜欢在蒙满尘的事物间踱步的生物把指尖上的灰在裤子上抹掉后走出了教室。

第三间教室的门紧锁着。但也被林轻易地撬开了。这间教室比之前的两间都大些，阳光刚从走廊上漫到窗边，使这里让林感觉格外敞亮。教室的左侧角落里有一块灰黄的盖满尘的画板，画板上方被拆开来的的画架交错摆放着，同挂在其间的蜘蛛网一同构成了一个保护画板的坚不可摧的笼子。林靠近画板与画架走动时带起的一点风让如圣诞树上的小铃铛一般挂在蛛网上的虫子尸骸轻灵地摇晃了许久。林弯下腰来，透过如枯骨般的画架与似乎正在挣扎的死虫子，他隐约看见画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这使林顿时觉得它是块墓碑，一块被盗墓贼砸断后丢在枯骨堆中的墓碑。

林转身离开墓碑走向教室的后门。在距门两米处他踢到了一个铁皮罐子。罐身上的印漆已被磨损殆尽，罐口处有一丝细小的草叶般的绿色颜料。林轻轻踢了它一脚，它便咔当咔当响着欢快地奔向走廊上的阳光。

林踢着颜料罐走到第四间教室的门口。第四间教室其实并不是个教室，它没有门，只有一个像骷髅大张着的嘴的矩形入口。正对着入口的灰白墙壁上有一小段横着嵌进去的铁台阶，有十三级，通向天花板上一个一米见方的开口。林走到开口下的台阶旁，秋日早晨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他的白色衬衫，四周的灰色墙壁上顿时出现了月辉色的朦胧反光，铁台阶和颜料罐的身旁都因此现出了同样朦胧的影子。林走出阳光踏上台阶，小室中月辉色的反光像被人“咔哒”一声关掉，极其突兀地消失。------------------------------------------《臻镜》节选

读完这段文字请告诉我你的感受

上面这一串1700多个字的描写，只写了一件不到三分钟的事：主角在三间几乎啥都没有的破教室里走了一圈。而且很多语句都是看起来信息量相当的大，难以分辨哪段是铺垫哪段只是单纯的描写。全文26414字中有将近15000字是如上这种段落，让人怀疑这个作者是不是在和读者过不去。这样确实会让文章看起来比较高级，但却极大程度上把可读性给降低到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那另一种状况呢？

例子：

当时她觉得非常非常难受，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吃完饭以后她其实是准备借着酒劲真正地向顾明宇表白一次的……

可是当她打开手机时，却发现他更新了空间——他再一次新找了一个女朋友。

而且，他的女朋友很漂亮，非常漂亮，亮眼到让当时的南素槿完全抬不起头来。

顾明宇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生，他的总能吸引到各种各样优秀的女孩子，但他却也不会为某一个人停留自己的脚步。

所以，南素槿最终选择了放弃。

她最终没能亲口向那个男生说出我喜欢你，而是选择独自一人站上楼顶，将那些始终来不及说出的话，全部都扔进了风里。

“顾明宇！我喜欢你！”

“真的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但是……”

“从今以后我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毕业的那个晚上，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上了楼顶……同样的，我也没有告诉她其实我一直就站在她的身后。

那天，我看见她哭了，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顶，很大声、很大声地……悲伤的就像个孩子。

站在角落默默看着她的我，知道，在她说出那句话以后，她才真正的选择了放下。

五年的感情，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犹记惊鸿照影来》片段

这段是某言情小说的结尾，注意加粗的几个地方

非常非常难受

很漂亮，非常漂亮

非常优秀

很大声、很大声地……悲伤的就像个孩子。

看的我真的也非常非常难受……

作者用一大段没有细节的干巴巴的描述来表达，女主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并决定放弃暗恋……

但告诉你感受到了什么？

没有告诉我那是怎样的一种难受，是锥心的刺痛，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遗憾的一顿一顿的痛，还是自卑的想撕裂自己的痛，就只是“非常蓝受”。男主的女友很漂亮，也没说给她带来怎样的心理冲击，就一句抬不起头来，是什么让她抬不起头?是本身的气质，精致的五官，性格，或者总是从朋友口中听见他们两人如何如何……

下面的“非常优秀”“很大声、很大声地……悲伤的就像个孩子。”同理。该有的细节，描写，渲染，全都省略了。其实在每个地方多加上两句话，就完全是另一个效果。

所以说啊，不要懒得写细节，更要去分辨什么是有用的细节。

有用与无用的细节

关于无用的细节，再举个例子

我是在二零一一年的秋天才再次遇到东子，在此之前我一度认为再次相遇我会认不出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特别的男人。

对于东子，其实从初时相遇后我就几乎要把这个安静沉默的的男人淡忘了。在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相逢就像是这八月街边飘零的落叶那样随处可见。即使是曾经的挚友，也会在长时间的分离中变得疏离，最后逐渐远去……那个时候我与东子之间远远谈不上是朋友，最多不过是萍水相逢，过了，也就算了。不过缘分这种东西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这个城市太小了，就那么大，就那么多人，缘分到了，自然就再遇见了。

八月初的一个周末，为了庆祝一个在外企上班的老朋友苦熬了四年着久后终于升职，我们这一群儿时的玩伴相约晚上一起去城里较有名的酒吧里庆祝。那些儿时的玩伴我大多已经没了联系，只有儿时的记忆还残留在心中，所以这次大家能够再聚起来我在期待之余也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的寂寥感。

因为那天我有点儿发烧，不喜好喝酒，再加上平日里一个人清净惯了也待不惯酒吧里这种嘈杂的氛围，所以在向这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们挨个儿敬了一杯后，我就借口上厕所先离开了大厅，想找一个地方透透气——那大厅里的音乐实在震得我头疼。

在大厅最内侧有一扇门，门没有锁，后面是一条走廊，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就有一个阳台。那地方是我以前无意中发现的，一般如果有聚会来这里我在大厅坐不住时都会去那里吹一会儿风，透个气。而且那个阳台的位置相对隐蔽，一般情况下除了工作人员外没什么人会去，所以当我去到那里发现出乎意料的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时，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

“或许只是一个来抽烟的人吧。”我想。当时我离得比较远，那个人背对着我，只看背影也不可能看得清那个人长什么样，但从服装上可以看出那应该不是酒吧工作人员(那家酒吧工作人员都有专门的工作服。)，就猜测那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觉得大厅烦闷而出来透个风、抽根烟的人罢了。

当晚的月亮比平时要亮得多，即使是夜里也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这在平日里是很难得的。站在空无一物的阳台向上望，没有丝毫的遮拦就可以清楚看到天空的全貌——明亮的月光将夜空照亮，深灰色的细长型云朵，毫无规律的飘在月亮的周围，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向四周的天空扩张，云朵的背后就是在城市里几乎绝迹了的满天繁星。我仰着头怔怔地望了片刻，忽然感觉喉咙里传来一阵烧灼的刺痛感，不自觉地剧烈咳嗽起来。

在离我不远处，阳台的另一边的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在听到我的咳嗽声后，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看向了我，似乎也想不到会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我一边咳一边向前走了几步，恰好看清楚了他的侧脸。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感觉似乎在哪儿见到过这个人，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为了证明我不是一时眼花，我好不容易将咳嗽暂时止住后就故意走向了他的位置。待我看清他的脸后，更加确定了此人我之前一定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我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到他似是都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从而转过来看向我时，我才终于想起了这个于半年前那个雨夜里在三号线上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你……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皱了皱眉，不太确定地问道。

“嗯，是见过。半年前的一个晚上，下着雨，在三号线上，你不记得了？给了你一包烟的陌生人啊。”我笑着说。

“嗯……”他沉着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冲我礼貌地点了点头。“是你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

“陪一个朋友来的，我自己倒是很少来这些地方，待不住，想着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竟遇见了你。”

“嗯……”他应了一声，不说什么了。他还是和上次一样少说话，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感觉他身上那种阴沉沉的忧郁少了几分，至少没有那么浓烈了。他点了根烟，转头看向外面，不再与我聊天。随后我们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以差不多的姿势站在阳台前看着夜幕下的城市。看着那些霓虹灯光和喧嚣的人群，耳边突然变得安静，整个世界好像没有丝毫的声音，感觉自己正在与这个世界渐渐地殊离……

我保持这种凝固的姿势好长一会儿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继而转头对着与我一样呆呆伫立着的男人说道:“对了，上次你是不是走得太急在车上落下了一本书，一本紫色的带壳的笔记本——那本书被我捡到了，现在在我那儿。”他听闻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因为我拿了他的东西而有些不高兴，又补了句:“你放心，那本书一直锁着，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他将烟头摁灭，抿着嘴着摇了摇头，让我有些不知所谓。他对我说:“原来在你那儿，多谢你了……那本书我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几乎都要放弃了。”我对他笑笑，说举手之劳而已，然后我给了他我的地址，让他有时间过来找我拿。那本书我一直放在房间的书柜里，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今天恰好遇到，就做个顺水人情还给他了吧。他收到我的地址后，难得的主动开口说:“走吧，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去我那里，我们喝两杯，就当我谢谢你了。”

我没想到他会约我喝酒，因为两次不多的接触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孤僻且喜欢独自清净的人，而他这样的性格可能与他身上那种忧郁的气质有关。

走到酒吧门口，我才忽然想起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我叫住了他，像他问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他驻足，回过头，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微笑，如果不是我看错了，那便是我第一次看他笑。

“关东，你也可以叫我东子。”

他的声音清冷而又空灵。--------------------------------------------------因风皱面第一章

2000多字里，一半的字数在交待，讲述者怎么遇到主角，相遇那天在干什么，讲述者自己在干嘛，那天在哪里遇到他，遇到他时城市的景象，天空的样子……

看完后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唯一明确的就是作者在极力渲染，但我根本不知道他想渲染什么。

这是很多现实类小说的通病：流水账式的细节描写，恨不得把主角看到的每一个事物都写进去，画面感是有了，但这些细节除了让人不知所云意外没有啥用处，更何况这个作者本身的描写也是干巴巴的。

无用的细节可以出现一些，对塑造画面和突出生活气息有相当大的帮助，但一定记住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