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竹林茂密苍翠,宛如绿色的海洋。烟波浩渺,与天相接,葱郁之色几乎要沁入天空,倒是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了。
嵬蜀南~竹海~天下翠~
歌声传来,抑扬顿挫,清越非常。
清秀的少年背着背篓,独自走在石涧间。
小溪潺潺流淌,竹叶沙沙作响,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色,加快了步伐。
嵬蜀南~竹海~天下翠~
少年一直唱着这句词。
突然身侧有声音传来:
公子景小鬼,下一句呢?
话中夹着点无奈。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一下子站立不稳,“哗啦”一下坐到了小溪里,背篓里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竹子也滚了出来。
他愣愣地看向出声处。
来人从竹林顶端飞下来,落地无声。如云长发松松垮垮的挽住,只留右鬓角一缕垂下来,稍稍盖住了一点他的眉眼。身着天青色长袍,上面绣了几朵云,清风徐徐,广袖衣带翻飞。
公子景微微勾起唇角,抬眼与少年对视,美得恍若泼墨画中的仙。
少年几乎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从云端落下的仙人。
他犹疑开口:
嵬你...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公子景笑意加深,摇了摇头,道:
公子景知道山里的庙吗,我是山神。
少年忘记了自己还坐在水里,惊呼:
嵬原来你是山庙里的山神啊!
又直白的赞美,
嵬你可真好看!
公子景点头收下夸赞,又撩起袖子把少年拉起来,提起了刚才的问话:
公子景你刚才唱的‘蜀南竹海天下翠’,它的下一句,是什么?
少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拾起竹子扔进背篓,道:
嵬我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语气中很为自己的无知羞愧。
公子景感觉这个小孩儿有点好玩,道:
公子景那你就好好念书啊!
他言语里带出几分向往,
公子景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年低低道:
嵬别家孩子都去上学,而我无父无母,交不起念书的束脩。我都是每次砍完竹子,路过私塾的时候,听几耳朵。
公子景懒懒地翻了翻眼皮,稍稍提起了几许兴致,提议:
公子景你与我有缘,不若我教你念书好了!
少年惊喜地说:
嵬真的吗!谢谢山神大人!
公子景我叫公子景。
嵬我...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喂...
话到末尾,声音几不可闻。
公子景扬眉,喃喃:
公子景嵬?从山里来的小鬼吗...
他看了看少年苍白的小脸,自言自语:
公子景倒也贴切。
嵬唔...喂...嵬?这个字是怎么写的呢?
嵬念道。
公子景循循善诱:
公子景哎呀你就记得,山字下有个鬼字!不就是嵬了!
公子景等你走出大山,再为自己起个好听的名字吧。
小嵬从遇见公子景的这一天起,离开了原来住的不知道哪位先人留下的破草屋,暂住进了山神庙。
说是山神庙,其实里面并没有供奉山神像。就是香火,近年来也微薄近乎于无。
庙里灰尘遍布,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供桌上的香炉空空如也,更别说是祭品了。
公子景指使着小嵬团团转。又是打扫卫生,又是伐竹盖屋。
公子景呢,就每天躺在石头上,晒着暖暖的太阳。
美名其曰他是山神,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小嵬的动手能力很强,在公子景的口头指导下,盖起来的竹屋结实又漂亮,空间也很大。
唯一让公子景有些不满意的是,小嵬盖屋子的时候,不知有意无意,只盖了一间卧室。
也就是说,他俩要睡一张床了。
小嵬美滋滋的想。
公子景一个爆栗下去,表明这是不可能的。
小嵬捂着脑门,哭唧唧地又加盖了一间卧室。
接下来的日子里,公子景教小嵬认字。
公子景巍巍高山。唔...诶...巍。
嵬巍巍高山,唔...诶...巍!
小嵬眨巴着大眼睛,道:
嵬山...委身于...鬼?
公子景语塞。
嵬阿景阿景!你的衣服怎么褪色了?
小嵬指着公子景的青衣道。
公子景懒懒地撩起眼皮,答:
公子景因为我困。
嵬哦...
嵬阿景阿景!我要去大山外面参加科举了!你开心嘛!
小嵬,不,应该称呼为嵬的青年,站在公子景的房外,轻声说。
竹屋里一片沉寂,只听得到嵬紧张的呼吸声。
嵬阿景,我走了...
嵬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大山外面确实繁华,尤其是京城,更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他认识了家世显赫却潇洒不羁对他十分好的赵云澜。
嵬参加科举前改名了,改成了巍。
赵云澜问他为什么改成这个字。
他笑笑,道:
嵬山委身于鬼。
赵云澜一脸懵逼,再追问,巍便什么也不说了。
等到巍兴冲冲地回到竹屋,想要告诉公子景自己考上了探花郎的时候,竹屋却是空无一人。
他跑到山神庙,看见供桌上只有一根竹子,失去绿意的竹子。
巍茫然又不甘地翻遍了竹屋和山神庙,除了那根竹子,什么也没有。
他失落极了。
青年走之前,把那根竹子种在了竹屋的院子里。
鲜嫩的枝叶抽条了出来,风儿吹来,叶子摇摇摆摆。
蜀南竹海天下翠,客踏碧波画中来。
他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了。
可惜,那个画一样的人,却不见了。
像是竹海上的云,伸出手去似乎能抓到,其实转眼就散了。
巍又一次走出大山。这一次,大山里没了他想见的人,他不会回来了。
注1:山神只能困守大山。
注2:山神没有人类信仰和供奉香火,是会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