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天神亦需倾诉

杨戬听罢也是唏嘘不已，虽然沉香说得简要，很多事情都一句带过，但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一时之间感慨良多，不禁又联想到檀香与自己的外甥，心中怜惜之情大盛，遂执了沉香的手，用力握了握，聊示安慰。

沉香先是一惊，差点条件反射地当场甩开，随即定了定神，端详了杨戬神色，却发现除了溢于言表的关切之外，再无其他，遂蜷起手指，回握住杨戬，并报以一笑，应了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虽说境遇如斯，沉香倒不会顾影自怜，在他的意识里，压根没有自卑这码事，而且他也不是一无所获，经过此番磨砺，他的心性较前世更为沉稳，少了许多意气用事的鲁莽焦躁，多了些随遇而安的淡定从容。

杨戬忽见他笑容，心中一暖，他这白老弟平日里严肃得紧，很少笑，即使笑了也多半是冷笑。如今见他笑得真挚温和，杨戬也为之动容。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杨戬觉得仿佛世间没有任何挫折能够将其击败。杨戬回想起曾经接手司法天神一职时，也是踌躇满志，敢许三界一个太平盛世。如今，虽心有怅惘，他仍然坚定，为了守护这个孕育出这样的少年的世界，他能做到任何事。

转眼间，已经月出东山，两人分食月饼，观赏满月，一时无话。

沉香见杨戬眉宇间仍有黯然之色，心里也不痛快，却也无法可想，他自己严肃惯了，难为风趣事，又不是什么风雅之人，吟诗作对这种消遣大概也无法奉陪。

沉吟片刻，沉香轻声道：“不知杨二哥的心事，是否方便说与我听？”也许这要求有些逾矩了，但是目前为止，沉香知道自己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其他事都无能为力。

杨戬抿抿唇，望着少年，不置可否，这少年肯将自己的过去告诉他，对他已是推心置腹，他自然也愿意坦诚相待。然而，即使他的心智已不输于成人，也毕竟只是一介凡人，很多事恐怕不能理解。

沉香被杨戬怀疑的目光扫视得一阵不爽，简直明摆着在问他，就算我说了，你能听明白吗？他好歹也是名动一时的洛阳神探，第一次想主动安慰别人，竟被如此轻视，心道我自己多事，刚才还担心那一问会教他警觉，原不过是我高看自己了，遂冷哼一声不提。

杨戬一口气将壶中余酒全部仰头灌下，放下酒壶，看向沉香，他一字一顿道：“我曾有个外甥。”

沉香心头一震，浑身肌肉绷紧，一瞬不瞬地盯着杨戬。

杨戬没注意他，正低头径自从怀中取出一物，映着粼粼月光，竟是一串残缺的贝壳首饰。看得沉香呼吸一滞，他记得这些贝壳，那是在他满周岁时不知道是谁送他的礼物，实在不知杨戬自何处得了它，更没想到他竟一直带在身上！

“此物乃我外甥所有，大约十年前，我在西京拾得了这串贝壳，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那外甥十年前已经死在西京了，此物是他仅有的遗物。”杨戬自顾自说下去，带着几分伤感，“要是他还活着，也该像白老弟一般年纪了，”叹了口气，“他还从没叫过我舅舅呢…”

“那里，”杨戬抬手指了指那个闹房产纠纷的破屋子，“原是我三妹的……我三妹夫妇的住处。”他说到此处稍微顿了顿，像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可是，他们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是有违常规的。”

不被祝福？沉香心中暗自不以为然，他这舅舅说话实在保守，这哪里是不被祝福，那架势简直是要天诛地灭啊。但沉香没察觉，此时是他第一次在心里唤杨戬舅舅。

“而我这个做哥哥的，亲手拆散了他们。三妹被我关了起来，她的丈夫带着孩子逃亡到了外地，却又不幸遇难。说到底，是我害死了那个孩子，我无颜面对三妹。”杨戬言罢，又执起沉香的酒壶，一口饮尽了壶中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