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再次浴火

火焰……

沉香清醒时，他睁开眼只能看见满目的火焰。惊恐在刹那间回归，脑海中前世之景陡然重现，他现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出去！逃出这漫漫火海！

于是等他爬出了死人堆，冲过了那道火焰砌成的围墙之后，他才恍然，原来自己还活着，天意弄人…他不禁仰天厉喝，誓要把所有的悲哀与无奈都发泄出去。霎时间，狂风大作，爆发的能量以沉香为中心，一圈圈酝散开去，激起地上的雪与尘土无数，直引得九天雷鸣相和，方才住口收声，气犹未了。体内的那股能量，首次找到了出口，以磅礴之势倾巢而出，而沉香自己在激荡之下却未察觉，自己早已须发尽白。

思索片刻，他便抬脚，朝着东北方，踏步而去……

刘家村在长江以南的荆湖北路，江陵的西南处。之前刘彦昌没带着檀香沉香直接回来这里，除了路途太远，带着两个稚儿多有不便以外，就是还存着想离三圣母近一些的心思。而现在天灾人祸，他已经无颜再见三圣母了。落户之后，便在村前湖里种了五十五颗莲子，重新打起了刘氏灯记的招牌，拉扯着檀香安然度日。

沉香要去开封府，这大宋的都城。

他想起当年在洛阳的日子，担着个一官半职，便也为国为民，务实肯干。虽说他一向桀骜孤僻，可在这连番变故之下，孤身一人的他，还是会有些怀念从前的旧友同僚，上司下属。而如今世事沧桑，唐朝已经覆灭，都城也变成了开封府。属于他的朝代不在了，他愿意效忠的天后不在了，认识的关心他在乎他的人不在了，他喜欢的亲近的人也不在了。一切都在岁月蹉跎中被无情刷洗，最终化为尘土，泯灭于天地，徒留他一人伤感。他被曾经的父母抛弃，被时代抛弃，在必要时（查案？），他甚至被自己抛弃，他从来是个弃子，这一次又被抛弃了，于是在这茫茫天地间，寂寞与孤独油然而生。待到发现自己重发了白化病时，竟然有那么几分病态的庆幸，仿佛是终于有些许熟悉之感回到了他的生命中，陪伴着他，倒是显得他不那么孤单了。

沉香心中有股无法言喻的怨，倒不是怨他现在的父亲刘彦昌。前世时，他曾在洪灾现场舍生忘死地救人，他也曾为了保护人质而奋不顾身，况且他已经为查案而牺牲了，所以他不怨刘彦昌的选择，即使那仍然带给他冲击，带给他疼痛，因为他知道，如果刘彦昌问他，他也一定会回答“救哥哥”。他做官做太久，久到以苍生为己任的思想早已融入了他的潜意识。他当然愿意牺牲自己去救一个孩子，可是他心中还是有莫名其妙的怨气。

也许是因为主动牺牲变成了被动抛弃？他不能知道。

也许是因为曾经少年得志，洁己奉公，而今却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他不能知道。

也许是因为怒苍天不公，使他坎坷多磨，厄运缠身？他也不能知道。

如今父亲和哥哥是再也找不到了。这个年代，即使知道对方的目的地，亲人告别之后尚有可能一生难得一见，更何况他不知道父亲带着哥哥去哪里了。于是他决定去开封府，那大宋的都城，也许能在那里闯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