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楚离殇在浮生馆已待了四五日，整日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他要么就是在竹林里练剑；要么就是被季暮辞拉去对弈；要么就是与阿君聊天，聊京都，聊过去，聊暮辞。阿君跟他说了很多有关季暮辞的事，比如说以前续缘的有趣故事啊，或者是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季暮辞很挑食，最喜欢吃甜点，喜欢玩扇子，喜欢没事做些小手工等等。

楚离殇原来，暮……季老板私下还是这么一个人，哈哈哈，倒是出乎意料。

阿君可不么，楚公子可知道，老板睡着的时候，喜欢蜷缩成一团，跟猫咪似的，这还是我一次偶然发现的。楚公子千万别跟老板说是我说的，不然我可惨了。

阿君愁眉苦脸说道。

楚离殇自然。

楚离殇听着有趣，心想，倒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猫咪。

两人正聊的欢，这时，季暮辞在楼上半倚着栏，探头说道

季暮辞离……咳，楚公子，东西已经修好，明日便可启程。阿君，你替楚公子收拾好东西，明日同行。

阿君是，老板。

楚离殇听着心里直乐，虽说那日两人都不再彼此称“楚公子”“季老板”，但在外人面前，两人都心照不宣似的，依旧没改称呼。许是这种甜腻的称呼，是他们藏在心中，不可告人的情，也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独有特殊的秘密。

朦胧月色，星点火燃，蝉息叶隙，鸣鸣不止。夜风宜人，三人用过晚膳，季暮辞邀楚离殇亭中相见。楚离殇帮着阿君收拾好，擦干手上的水珠，整理衣容，踏着青苔石路，走向亭阁。

还未走近，远远便望见一人端坐亭中，拨弄琴弦，高山流水，泠泠琴音随风去。继而温温启嗓，赋歌随音。声转低吟，唱不尽几番春秋。急急入缓缓，高悲如泣，低呻如诉。

低吟浅唱，琴音里饱含着世人的悲欢离合。昔欢笑情如旧，今悲凉意如昨。寥寥琴音，尽落红尘。几转几落，飘零无所归。楚离殇随着琴音走近，在踏上最后一阶石路时，琴弦转急，一曲奏毕。

楚离殇看着季暮辞。今夜的季暮辞，愈发似嫡仙下凡，一袭青白衫，并未束发，任由黑瀑垂下。额间朱砂在皎洁月色下，更添妩媚。风穿叶过，虽一曲已完，但余弦尤颤，末音未散。

季暮辞抬眸，用那双如含春水的眸子，安静瞧着楚离殇。楚离殇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尘世间的点点浮萍，看到了自己的缘，看到了不染尘灰的纯洁，而最后，他看见了隐藏在深处的笑意。

翌日清晨，楚离殇穿戴整齐，推开门，与旁边刚好同样开门的人打了个照面。季暮辞莞尔一笑

季暮辞离殇， 晨安。

楚离殇晨安，暮辞。

楚离殇报之一笑答道。两人一同下楼，阿君早已摆上早茶，正坐在桌前搅着杯里茶叶候着。

阿君听到声响，回首瞧见两人一起下楼来，眼睛一亮，顿时抹开笑，乐呵说道

阿君老板，楚公子，早茶已备好，东西也都收拾好了，用过早茶就可动身了。

楚离殇辛苦了，阿君。

季暮辞尚未开口，楚离殇便抢先答谢道。季暮辞瞥眸瞧了一眼，低声一笑，并未说什么。

用过早茶，季暮辞差阿君叫的马车停在门口，阿君将包袱放在第二辆马车里，继而上车。季暮辞与楚离殇共坐头辆马车，马车内宽敞，有一张不大不小的木几，边角处还燃着香。季暮辞用扇挑下帘子，正欲饮茶，楚离殇便掀开车帘，俯身进车来。

季暮辞默默递过一杯热茶，楚离殇接过喝了。马车缓慢行驶着，车内一片宁静。两人都没说话，车内升起袅袅香雾，茶香杂糅其中。季暮辞用指尖轻轻拨去茶沫，开口打破了宁静。

季暮辞离殇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楚离殇没放下茶盏，又抿口茶水，答道

楚离殇家中有一兄长和姐姐。

季暮辞微微歪头，抹开扇面抵唇，话中带了些许戏谑

季暮辞原来离殇是家中最小，看来是幺子了。

楚离殇挑起眉头，放下茶盏，半起身子，一手撑着木几，一手按着扇面，凑近低笑道

楚离殇怎么，暮辞的意思是，我很小?

季暮辞调皮似的朝人眨眼，勾唇还未答话，马车忽地一颠，楚离殇没来得及撑住身子，朝季暮辞扑去。

“哗啦”几上的茶水被带翻，楚离殇悬在季暮辞上方，两臂撑在人腰侧，两人靠的近，鼻息相互交缠。

楚离殇仿佛嗅到了身下人身上特有的茶味，清新，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脱俗。季暮辞以扇抵着楚离殇胸膛，轻声说道

季暮辞离殇，起来。

不知怎的，楚离殇不想起来，但内心挣扎几番，终是听人话，极不情愿的起身，扶起倒在几上的茶盏。若无其事说道

楚离殇方才马车颠簸，一时没撑住，暮辞可不要在意。

季暮辞勾唇淡然一笑，并不答话，只是挑起窗帘，对外面的马夫吩咐道

季暮辞驾车小心点，路上石子多，勿要再颠了。

那马夫连声应着。

马夫诶，好嘞！

马车内再度安静。

季暮辞垂眸把玩着扇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楚离殇屈着一条腿，肘撑膝头，支腮看着，半晌冷不丁问道

楚离殇刚才暮辞问了我家，我如实回答了。可我还没问暮辞，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季暮辞手上动作一滞。盯着扇骨，仿佛叹了口气，楚离殇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愁。

季暮辞曾经有一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