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器材室附近有片草坪,上面堆了块大石头,跟座假山似的,他们几个挨着“山”蹲在一起。
顾湫沉着脸被贺朝沈捷压着交代完事情经过,说到最后顾湫巴不得给贺朝胖揍一顿,谢俞想站起来,又被贺朝摁回去:“老实呆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无非就是被性骚扰的女生对这件事感到羞愧不敢告诉别人,恳求谢俞不要声张出去。
扭头就往外跑,谢俞也没心思蹲下来安慰安慰“是了,是她,”沈捷说,“胆子贼小,宁愿被欺负,不敢吱声。”
沈捷又说:“所以你当时把杨三好打跑了?”
贺朝也不太能理解:“那这逼为什么只咬着我不放?看我长得帅嫉妒我?”
谢俞平静道:“……我戴口罩了。”
贺朝“啊”了一声,表示理解。
“那顾湫呢?”沈捷看向顾湫,对方刚刚好像是吞了片维C,低头蹲在角落一动不动的,“一片维生素给吃晕了?”
顾湫蹙着眉抬头,他脸上生出了一层薄汗,鸦青色的额发有几缕黏在额头上,谢俞伸手抹了抹顾湫的额头——体温正常,顾湫摆摆手,表示没事,今天的的室外温度比较高,谢俞也就当他是热的不行。
“我么?我威胁他了。”顾湫理了理额发,面无表情道。
“啊?”沈捷一愣,突然想起自己面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实际上也是个不近人情的社会哥,一下子脊背上冒出一股冷汗,与对方说话间都带上了一股小心翼翼。
贺朝听完谢俞和顾湫的话有些跃跃欲试,沈捷直接戳穿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别想了,朝哥,你戴口罩也没用——人家谢老大只是打人而已,你想想你自己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我都没打他,”贺朝说,“很仁慈了。”
如果把人裤子扒了,站在旁边嘲笑对方鸡儿小,让人裸奔了近两三个小时算仁慈的话,杨文远估计宁愿被打。
谢俞听完前因后果,也陷入沉默。
贺朝说:“我真的不喜欢打打杀杀,一般都是选择平静地解决问题。”
平静……真是平静。
难怪杨文远念念不忘,简直可以列入人生耻辱之最,尤其像他这种平时傲气十足的优等生,哪里遭受过这个。柳媛一转学他就觉得这个把柄“死无对证”,跳出来搞事情。
让谢俞刮目相看的还有他这个同桌,为了女方的名声和央求,杨文远都乱吠到家门口来了,愣是忍住没说。
“不然我还能让他活到现在?”贺朝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说着抬手往正前方扔,正好打在运动器具上,又滚了两圈,滚远了,他又说,“真他妈憋得慌。”
沈捷他们班下半节课换男生集合,去足球场排队练运球,还没聊上两句,不得已拍拍屁股起身:“我们班集合了,我先走了,回头再说。冷静啊朝哥,千万冷静。”
贺朝头都没抬,冲他摆摆手:“快滚吧你。”
顾湫昨天晚上没睡好,补了将近一个上午的觉脑袋依旧是嗡嗡作响,刚刚被杨文远这么一刺激头晕的厉害,刚吃了一片药还没起效,听着贺朝谢俞他们说话忽大忽小的,现在只想请假回宿舍睡觉。
正起身,贺朝突然拽住他的手一起往草坪上躺。下午阳光烈得人睁不开眼,顾湫挣脱不开,索性顺势又坐了下去,谢俞眯起眼睛,就听贺朝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什么人都可以当老师啊。”
几团云慢慢悠悠晃过去。
贺朝下意识摸口袋,只摸出来一粒糖,天气热,糖有些化了,捏上去表皮发软。
说不上来的情绪席卷上来,几句话从耳边绕来绕去,从徐霞的屁话一直循环到杨三好那句“你成绩差”。
贺朝侧了侧头,问谢俞:“有烟吗?”
谢俞:“没有。”
贺朝又看了看顾湫,顾湫摇摇头,贺朝勉为其难剥开了那颗糖。
草莓味就这样萦绕在三人鼻尖。
三个人躺在草坪上半天没说话,就在贺朝咔擦咔擦咬糖的时候,谢俞突然坐起身,踹了踹他:“走。”
贺朝问:“走什么走?”
谢俞说:“这个老师不行,那就换一个。”
顾湫抓着谢俞伸出的手站起身来,药效起作用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贺朝。
“把柄都抓到了,还怕她?”
室外二三十摄氏度,顾湫犯病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的不行,他撩了撩衣摆。
撩动的幅度不算太大,但可以看到露出的一片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发亮,腰比较薄,但依旧劲瘦有力,并不算壮实,散发着少年人的青春活力。
顾湫被两个人盯得有点发毛
*
三个人翻过寝室楼外面的铁网墙,直接绕过门卫室从另一边进去。
由于住校的人数多,学校对于学生进出宿舍楼有特殊规定,凡是在上课时间内回寝的,不管是回去拿东西还是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都必须要出示老师的签字条,并且在门卫处进行登记。
虽然铁网墙不难翻,大家也都没那个胆子。教导主任人送外号疯狗,办公室窗户正对着寝室楼区域,要是不走运被他看到,九死一生。
“厕所,隔间,手机。”谢俞翻进去,手撑在地上,头也没回,提供完关键字之后又说,“你想想。”
贺朝想了想:“干什么?小学生造句?”
“?”顾湫扒在墙上,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贺朝,“你没事吧?”
他们动作熟练,翻墙姿势标准,速度飞快,跟专门练过似的。
沈捷在球场上,远远地看到三个人影翻进去,隐约觉得眼熟,还没等他确认,那两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奇了怪了,”沈捷摸摸后脑勺,“……我怎么瞅着那人那么像朝哥。”
三人就偷偷摸摸的往宿舍楼上走,这越走贺朝越觉得不对劲:“你们也住宿?”
“也?”顾湫看了他一眼问,“你住哪?”
贺朝指指谢俞对门:“你呢?”
顾湫沉默一瞬,指指谢俞隔壁。
“……”
谢俞摸备用钥匙的手一顿。
原来他就是那个往门上贴“冲刺高考,勿扰”的傻逼?
不等谢俞提这件事,贺朝主动介绍起自己门上贴的那张纸:“一般老师都不进来查寝,怕打扰你学习,特别好用,有机会你可以试试。”
“不了,谢谢。”谢俞礼貌拒绝。
谢俞进了门,拖出床底下的箱子就开始翻东西。
里面装的大多都是些杂物,手电筒、备用电池、胶带……
贺朝坐在椅子上看他:“找什么呢?”
谢俞没理他。
贺朝闲着无聊,四下打量这个房间。寝室里相当干净,书桌上放了台电脑,贺朝目光略过电脑,落在笔筒旁边的魔方上。
顾湫趁谢俞找东西的空档回宿舍取了瓶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贺朝已经把魔方拼好了,每一面颜色都相同,拼得整整齐齐。
“不知道还在不在,”谢俞摁下开机键,“我录音了。”
贺朝抓着魔方的手突然顿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谢俞又重复了一遍:“那天在厕所里,我录音了。那个杨什么玩意儿,他说的话都录下来了。我差点忘了。”
“哇哦。”顾湫表示佩服。
这种思想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可能确实过于前卫了点,还都是横冲直撞的年纪,遇到紧急状况都是挥起拳头往前冲,哪里会有这种百转千回弯弯绕绕的心思。
但杨文远拽着柳媛进厕所的时候,谢俞第一反应就是调录音器。
事后他也想问柳媛需不需要证据去揭发,但柳媛那种想息事宁人粉饰太平的反应太强烈,如果她打算反抗,也不会沦落成这样。
她怕的只是被别人知道,尽管她才是受害者。
*
“退学处分……哇塞,学校行动得那么快?”
几天之后,学校布告栏里新贴了张通知,周围围了一圈人,刘存浩去得晚,只能和朋友站在最外围,踮着脚眯眼睛看:“退、退学处分……”
等刘存浩看到下一行,整个人惊了:“我操,杨文远?!”
意料之外。
“退学的是杨文远?那贺朝呢?”站在刘存浩身边的一个男生也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时态发展得超乎想象,别说这些学生了,徐霞现在整个人也是惊魂未定。
杨文远她带过一年,学习数一数二,是很有希望考上一本的。
她现在回想自己之前在校方面前替杨文远做的那些担保,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脑袋里一片嗡声,天旋地转,最后转出两个字来:完了。
贺朝给校办的录音备份经过特殊处理,把柳媛的声音消掉了,但是杨文远说的那些下三滥的话一字不落都在里面,杨文远当场表演变脸,紧接着杨文远全家也玩起了变脸,一改前几天颐指气使的样子,还想拉着贺朝的手替自己儿子求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贺朝简直想笑:“啊,您说相声呢,敢情我这时候就变成好孩子了。”
校方追问女生是谁,贺朝反问:你们能不能保证受害人的隐私不受到侵害?
整件事情只有校方高层知道,信息链密不透风。
但杨三好罪名是坐实了。
可喜可贺。
退学处分下来的那天,沈捷乐得请全班喝了瓶饮料,过来找贺朝的时候,看到三班班长正在跟他朝哥道歉。
除了班长,高二三班全体都躲在窗帘后边偷看。阵式浩大。
刘存浩憋红了脸:“对不起贺朝同学,我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贺朝语重心长拍拍刘存浩的肩膀,接茬接得相当顺手:“没事没事,人生总是充满惊喜。我这个人,不仅长得帅,而且很大度的。”
刘存浩:“……”
沈捷:“……”没眼看。
顾湫和谢俞听到鸡皮疙瘩都起了,顾湫拿着铅笔的手抖了抖,在画纸上画出一道歪扭的线条,他随手拿起一块橡皮向贺朝那边扔过去,不偏不倚砸到了贺朝头上:“消停点。”
所谓的校霸,多少有些被妖魔化,校霸的事迹,他们都是听说居多。谣言经过口口相传,真假参半,最后传下来的也都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是高二三班的同学们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三个校霸,跟传说中的,有些不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