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国

监狱的铁门上还有斑斑驳驳的锈迹，城墙高得给人一种错觉。在这种隐蔽的郊外，哪天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吧。伯贤看了眼监狱外的阳光，走进大铁门。“咯吱”一声，大门又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当初，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进这里的？

“1537，有人找。”监管对着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正在看书的中年男人喊到。男人抬起头，看了眼监管，放下书，理了理衣服坐皱的下摆，跟着监管往深部回见室走去。

伯贤看见他出来了，坐着对面的位置上，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本该是个体面英俊的中年男人，现在却像个糟蹋的穷困潦倒的乞丐。他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男人拿起对讲机。

“你还好吗？”男人平静地问到。

边伯贤“好，你呢？”

“我好，就是有点想你。”男人摸了摸口袋，这里是不让抽烟的。可是他有个老脾气，一紧张就喜欢抽根烟来缓解。

边伯贤“想抽烟？”

“嗨，没有。对了，小伊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男人又把手放到桌上。

边伯贤“忘记叫她了。”

“伯贤，小伊是个好姑娘。”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了，我就快放出来了。”男人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从伯贤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那孩子的笑脸。

“上头看我表现好，减刑了，说是近几个月就放我出来。”

“1537，你们抓紧时间。”监管不耐烦地看了眼表催促到。

边伯贤“到底什么时候？”

伯贤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仔细地问。

“不确定，就这几个月了吧。”男人淡淡地说到，他看着监管。

边伯贤“嗯，那，我等你。”

“傻小子，对了，明天替我去看看你妈妈，告诉她，我不久就会去看她。”

伯贤不说话，手指停顿了下，监管催促着他们结束会话。他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他跟着监管又迈向无止尽的黑暗。黑暗的那头，囚禁了他已经十三年了。距离他妈妈离开他也已经十三年了。这样的一个十三年，不也在黑暗中走过来了吗？

回家的小巷，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人。伯贤停住脚步，轻轻往后退，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他，赶紧逃，可是还没跑起，就听见屋里传来肖洛伊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看着反应过来的几人慢悠悠的朝他走来。

肖洛伊“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肖洛伊嫌弃地推开搭在她肩上的手。

“老大，不用问了，人在这。”一人让开路，伯贤从门外走进来。瘦高的身影遮盖住了刚刚说话的胖子。屋檐似乎有些低，伯贤低着头躬着身才进来的。

肖洛伊“伯贤。”

肖洛伊不知道现在看见伯贤是该喜还是该忧。看着旁边的人，觉得手心在冒汗。可是伯贤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恐惧与不安。

边伯贤“什么事？”

伯贤扫了眼屋里的人，对着肖洛伊身边的看着像当权的人说。

“哦，也没什么，你老婆婆死的时候，你不是问社里借了一笔钱吗？现在好像该还了。”那个被叫老大的人拿起旁边盘子里的水果刀。在手里来回翻转着，看了又看，偷瞄了伯贤几眼。旁边的一人看见旧式电视机旁边的一张带相框的照片，拿起看了看，又看看伯贤。

“嘁，我说怎么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原来是遗传。”男人摸了摸鼻子，又看看背面。

边伯贤“放下。”

伯贤忍忍吐出两个字，老大手一僵，呆滞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老大握紧了刀。

伯贤根本就没有在看他，只顾看着拿起照片的人。

边伯贤“我叫你放下！”

老大还没反应是怎么一回事，手里的小刀已经被伯贤夺过。飞快地一投，径直擦过拿照片的男人的脸上，插进他身后的墙里。那男人额角已有密密的汗涔出，手在微微地发抖，一没拿稳，相框“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伯贤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双手握拳，青筋凸起。

“怎么了，怎么了？三天两头闹事还让不让人好过啊！”房东是个四十来岁的老板娘，粗声粗气地骂着，拖着鞋走到院子门口，看到这场景，手里拿着的烟也顾不得弹灭。

“这么多人？你家又死人了？搞什么！你们没事别老往我屋子里跑啊，他妈的报丧也远一点，怎么都挤在这小地方，还个个打扮的跟黑社会似的。古惑仔看多了是吧？”老板娘插着腰在外面畅快地骂着，屋里的人相互看了看，无奈往屋外撤。

“在给你小子一星期时间，到时候你要还不还，老大说了，留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他们说完话就往院子外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悍妇。

“真是爱惹麻烦的臭小鬼，要不是你外婆人好，我才不把房子租给你。”房东丢掉烟头，往巷子外走。拖沓的脚步声在小巷里回荡着，就像外婆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送她一样。小巷里他孤单悲伤的身影像是地狱的鬼魅，飘荡在深灰色的巷子中。任谁也不敢多看他一眼，深怕惹上什么不详。

肖洛伊“伯贤，你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肖洛伊蹲下来，伸出手准备拍拍伯贤的背安慰他，不料他冷冷回头看着她，仿佛受伤的幼狮看着持枪的猎人。她尴尬地收回了手，看着照片。

边伯贤“不是叫你没事不要来这里吗？”

伯贤把相框里的照片扶正。

肖洛伊“为什么我不能来这里？伯贤，你为什么总是抗拒别人对你的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伤害多少人？”

肖洛伊生气地站起身，走到伯贤跟前，甩给他一个礼盒，转身跑出屋子。刚刚还闹哄哄的屋子有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伯贤捡起地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Zippo的打火机。他拿出来，打燃，三重的火苗蹿动着。 一张卡片掉在地上，是一张生日贺卡。生日，对于他，有什么意义呢？

肖洛伊跑累了，蹲在墙角，无力地哭着，为什么伯贤什么都要自己顶着？他就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朋友吗？为什么总让她感觉到，他的世界是她永远也走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