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他常常独自在树下喝酒,也会偶尔对我讲一句:“欣怡,你的酒,酿得愈醇了。”
我问他,“酒有什么好?”
“酒如何不好?酒比任何药都有用,因为酒可令人喝醉,喝醉了,便可忘却相思。”
“相思是什么病?”
“呵,相思是个什么病?相思不是病,欣怡呀,等你相思了,你就知道了。”
他喝很多的酒,可是,他醉的时候,越来越少,到最后,无论他喝多少酒,他都不会醉了。
只是,他白发渐生,若我没有记错,离他救我那年,不过才过去十年,他现在,也才三十有二。三十有二的男人,应是意气风发才对,怎似他两鬓斑斑?
因他不可忘却相思。
而我,他说,我尚不懂相思。
我日日这样相思他,我怎会不懂相思呢?
——
我在战乱中成为孤儿时,已经记事。
十岁,已经懂得生死,也经历了与父母兄弟的死别。
随着几个逃出生天的族人带着一起逃跑,路上遇见了追兵,族人一个个被杀,鲜血染红了土地,也染浊了我的眼泪,最后,我索性不哭了,看着那把砍下来的刀,不闪不避。
他不知从哪里飞身而至,握住了那只染满了我族人鲜血的手,其他官兵一拥而上,他用酒瓶割开刀剑的姿势,十分潇洒。
他武功定然极高,却并不痛下杀手,那些官兵落荒而逃。
他站立在夕阳之下,一身灰衣,发丝披散,手执酒壶,他实在不似一个英雄,甚至,有些落拓。
可他的目光很暖,他望着我,问我:“你可会讲中土语言?”
我生硬的说:“会。”
他说:“我喜欢你倔强的眼神。”
我家园尽毁,他带我去中原,还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受边境战乱之祸的中原人若知你为异族,断不会容你。忘却你原来的名字吧,从此,你叫欣怡。”
——
他在一个叫有风镇的小城镇上,有一间医馆,可是他却从来不替人看病,病人来了,他也不理,我只得去打点。
与他相识至今,他除了喝酒,便是长久的沉默,极少与我说话。他也许是懂医术的,可是他并未教我,我哪里懂什么医术?
去问他,他把我扔进一间屋子:“看了这些书,你自然就懂了。”
病人们在院子里呻吟哀嚎,他却仍旁若无人的喝酒,我只得用功。
院子里的病人渐渐少了,他们病好离去,有些人会扶诊金,有些则不,他不问,我便也不问,见他们病好,我也觉得心安,只是所有诊金都被他拿去买酒喝,医馆渐渐药材稀少,我又学会了酿酒。
只要有酒,他便高兴,喝了酒,会在树下弹琴,那把二十二弦的琴弹出的乐声十分美妙,却往往听得我想起了死去的亲人。
他有时候,还会画画,他叫住我:“欣怡,你过来看看,我画的似不似你?”
画上的女子,眉目明媚艳丽多情,华衣丽裳十分娇美,不论是发式衣着与五官,与我毫无相似之处。
他喝醉了,抚着那画像上的女子落泪。
而待他清醒时,画像会立即被烧成一团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