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暗棋

“嗤！”宇文护将榻上剩余的奏折随意地推到一侧，不住地摇着头，嘴角勾起，挂着明晃晃的讽意“可当真是没趣透了，这数月以来，大周既无天灾又鲜有人祸，何故还要供上这么多的奏本。

既知道你临盆在即，还要拿这些事来叨扰你，我看，他们也不需要再在那处，享着岁禄，干着闲职了。”

独孤般若听着他语气里渐起的杀意，既不恼也不无意规劝，反轻笑着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枕在他遒劲的手臂上，道“阿护～，我困了。”

宇文护听她柔媚慵懒的声音，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另一只手轻拍着她虽怀孕多时，却也依旧单薄的背脊上，柔声说道“困了，便睡吧，春诗那边，我会安排好的。”

“可是…”独孤般若勾起几缕他散落在身侧的长发，与他对视，眸中朦胧地带着雾气，又透着几分委屈“若现在不看完，夜里醒了，还是要批完的。”

宇文护与她相识日久，自是看清了她眼底暗藏的狡黠，微愣神后，无可奈何地戳了戳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是我不对，真不知你这副样子是和谁学的？”他长手一揽，随意翻开一本，继续念着“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

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源不深而岂望流之远，根不固而何求木之长。

德不厚而思国之治，虽在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

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独孤般若听他竟有兴致读下去，拾起一块酥糕，轻咬下一口，味蕾的快意，让她餍足地眯了眯眼，问道“文笔不错，是你那边的人？”

“不是，丰州？”宇文护凝神思索片刻“区区一个三等府长史，如何会写出这样的文章，还入了这太极殿？”

独孤般若看他鲜有地谨慎起来，也收了先前的慵懒姿态，微坐起身，细细琢磨起字句“若说是劝诫君主居安思危之言，这几月我也看了不少。

这个韩钰，话倒是说得凝炼，既先写了厝火之患，其后又极言根为木本，泉为其要。

如今宇文毓不在京中，明摆着这奏折就是写给我的。

看来，他知道这皇宫的实际掌权人是谁。”独孤般若的眼神微眯。

“如此不着痕迹得将奏折过了太师府的人，显然是有他自己的门路。”宇文护自然地接起她未说透的话，宇文护勾了勾唇“呵，如今四境尚平，其先言之治乱之体，说的可不就是我这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师。

叔父还在时，便已削了八大柱国的手中军权。当年北疆为何边患屡战不歇，想必你也清楚。叔父与你父亲虽是患难至交，却也对他忌惮颇深，独孤家看似辉煌，实则处在这朝堂的风口浪尖之上，随时有一朝覆灭的可能。

而如今，我扶植宇文毓上台，除了一直与你父亲掣肘的赵贵，一人权势滔天。

长此以往，宇文毓不甘傀儡之位，而独孤皇后的贤名，尚在闺阁之时，便已口传于整个长安城，他选择向你投诚，倒也是识时务。”

“那阿护，打算如何处置这个识时务者呢”独孤般若笑着拿起一册新折，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机关算尽又如何？”宇文护的眼底泛起暗芒，将手里的册儿随手一掷，勾唇失笑着抚上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明眼人都看出朝中局势云谲波诡，却未有几个人料到，竟是因为我们的关系。”

独孤般若心头一紧，不自主地偏头，避开她耳际的温热，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阿护～”

“恩？”宇文护感觉到她的紧张，抵着她的头上，轻嗅着她发间的幽香，声音渐渐放柔“清河那件事是我大意了，你放心好了，赵贵除了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心腹和宇文觉，再没有和其它人提及过。

原本大概是想以此作为日后威胁你我的把柄，不成想，他自己倒是死得太快了。

赵贵一干余孽早被我清理干净了，而宇文觉这个略阳公，我自然是锦衣玉食给他供着，而他还能不能开口说些什么乐不思蜀的话，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我那个好弟媳，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东西，是该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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