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

我是一种虚渺的存在，光照不到我，水溅不了我，人也看不见我。有人说我是星星，也只有那微弱的星光照到他时，才恍惚意识到我存在。

鎏煜对我是什么呢？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们是彼此的牵挂和依赖。我们度过了很多个寒冬，初见他时，他还是和我一般高，现在已经高我一头了……

“叮……叮！叮？起床了？”

“啊——知道了！”阿煜扯下埋在头上的的衣物，“你哪学的？”

“闹钟。我学得不好吗？”

“好。小渝。闹钟都没你好。”

“那是。好了，快起床。今天叔叔要带你去游泳。”

“可以不去吗？”

“叔叔也是为了锻炼你。游泳强身健体，还可以减肥呢。”

“行吧。我听你的。让我找找我的泳衣。”

我指了指衣柜最底下的柜子，“在那呢。压箱底的地方。”

“还是你懂我。”

“我看着你放进去的。”

正值夏天，游泳馆人山人海。这家游泳馆每一小时就会有冲浪，一卷一卷的浪花向你扑来。后浪推前浪，前浪卷起千层花。最靠岸的浪是最激烈的，可以直接把人打回岸。

鎏煜偏偏要去玩最靠岸的浪。

“小渝，这真的好好玩！唔……”

一个浪花打开，灌了他满口的水。

“咳！咳！咳！”

“快吐出来！快！”

“没事。没事。还很好玩呢。”

“小煜，你怎么了？！”

叔叔听到他的咳嗽声，慌忙游过来，轻轻拍打着阿煜的后背。

“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爸我真没事”

“你先去旁边休息，休息好了再来游泳。”叔叔一脸着急，紧张说道。边说边把他扶去岸边坐着。

“好了爸，你去游泳吧！”

“好，那你好好休息。”

我看着叔叔一步步走入水面，像青蛙似的缩着腿一蹦，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我看着那荡起的涟漪，失了神。

“小渝！小渝！”

“啊？我在！”

“你在看什么呢？”阿煜在我眼前摇晃双手。

“没……没什么。你不是应该去休息嘛！”

“就呛点水能有多大事？再说了这大热天的，石头都被晒烫了，坐那跟炭烧人肉有啥区别？”

“诶？小渝你在看什么？”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孩，站在游泳馆铁栏外，眼巴巴地看着戏水的人们。他的衣服沾满泥土，到处打着补丁，脸上也脏兮兮的，像是在泥泞里打了个滚。

“你在这干嘛？”阿煜快步走上去，“怎么不进来？”

“我……”那小孩扫了一眼阿煜的衣服，低下了头。

“我脏。”

“那有什么？我小时候去玩，摔在泥坑里，比你现在还脏！”

“我……会弄脏泳池……家里也……没那个资格。”

“更衣室会有淋浴室，你用花洒一冲就干干净净了。不用担心弄脏泳池。”

“对呀！更衣室会有淋浴室，你用花洒一冲就干干净净了。不用担心弄脏泳池！”

我和阿煜相视一笑。小孩却一脸不解地看着阿煜。

我见他手上紧握着一张皱巴巴的钞票，满是泥泞的身上只有那张皱巴的钞票是干净的。

“是因为钱吗？”

“是因为钱不够吗？”

阿煜话还没说完，那孩子就慌忙回头，像是在看什么，浑身一颤便匆匆跑了。我急忙追上去跟着他，他窜入了树丛，有很多崎岖的小路，我一时迷失了方向。

“你跑这么快干嘛，我差点就追不上你了。”阿煜气喘吁吁地埋怨道。

“找不到他了。你先回去，我来找。”

“那不行，看不到你我不放心。”

“这里山路太多，太危险。你先回去!"

“你去哪了！！！?我准许你出去了吗？你个小兔崽子，活腻了是不是！？%$^$#^%$&我养你个龟崽你就给我弄到这点钱？！$%$^#%￥跟个废物一样……￥&(滥骂）"

不远处爆出的粗话还混杂着棍子的用力捶打声，让我和阿煜吓了一跳，我心里一惊。

“不好，阿煜快跑！去报警！”

阿煜呆在原地，“他......他.......他们........”

我顺着阿煜的目光望去，三四个肥壮大汉从草丛钻出。

“小朋友，要不要吃个糖呀？”

那些大汉把阿煜团团围住，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颗糖，笑得脸上的肉都横在了一起，眼睛笑得像只贪婪得冒着光的狐狸。

“喜欢哪一个叔叔的糖呀？是自己吃还是叔叔们喂你吃呀？”

“阿煜，先吃一颗，含在嘴里。然后假装晕倒，趁他们不备再吐出来！”

“我自己吃，自己吃。”

阿煜拿起糖，放进自己嘴里。哪成想一个大汉突然伸出双手，一手捏住阿煜的嘴巴，一手握着他的脑勺，用力把阿煜嘴巴一合，糖就被阿煜吞进了肚子。

“阿煜！阿煜！阿煜！”

我朝大汉扑过去，只是一场空。我只能看着他被搬上车，什么也做不了。我记下路标，我在脑子里绘图，我一定要把阿煜带回去！可是半天了，阿煜还没有醒。

“小渝，快跑！快出来！我在这！”

他一直模模糊糊说着梦话，他好像被困在梦境里了。我便去梦境唤他。

他的梦里是一片混暗，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地上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绊着脚。我低下身子一摸，是海藻。

“阿煜！阿煜！你在哪儿？”

回答我的只有回音。他在哪呢？我在黑暗中摸索，我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甚至听不到一丝声音。我被绊倒，挣扎着爬了起来，迎接我的是再一次绊倒。我想起阿煜教我读书，有的我老是不会，他会耐心地一遍遍教我。他爱玩滑板，刚学的时候他摔得浑身是伤，我叫他休息会吧，他说他得快点学，以后有机会教我。可我明明没机会学呀。他又执着什么呢？

我摔在了地上，左手撑着身体，左手脚已经摔得麻木了，酥酥麻麻的。我用脑袋撑着身体，左手缓缓用力，膝盖撑着地，我双脚一用力又被海藻滑倒，摔在了地上。我的脸贴着地，整个人泡在海藻水里。

“阿煜......阿煜......阿煜......”

恍惚中，我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像蜡烛将熄时的虚渺。我望着那光，爬了过去。视线开始明亮了起来，看到自己的手上都是海藻渣和污水，我还在爬。越向着那光，那摔倒的疼痛越是淡去。我可以站起来了，我跑了起来，我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