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去麦西拉家的路上找了很多把钱还给他的说辞。
比如:一年期限还没到，你又刚挣下钱，我父亲让我把钱还给你；
比如:我父亲喝醉了，我把钱刚拿回去他就叫我滚，快天黑了我又能滚到哪去，我一生气就跑过来把钱还给你，他别想要你还钱，你欠的钱不着急还；
再比如:是我父亲让我找你要钱的，但我拿上钱思来想去觉得对你不公平，一年期限还没到，你刚挣下钱，可以用这些钱拾掇拾掇房子啦，羊圈啦，或者买几件新衣服嘛。
如果他要问你买新衣服有什么用，你会回答，买新衣服当然有用啦，你看你的袍子都破旧了，得换身新的嘛。
要是他说舍不得花钱买新的，那你就更高兴了，你可以找机会帮他做身衣服，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见他。
你越想越开心，认为最后一种说辞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你父亲可能会替你背锅，但没关系，他不知道。
他和麦西拉之间的事就让他们两个人解决好了，只要麦西拉不讨厌你，你就觉得万事大吉。
要是日后你父亲知道真相，是你从中作梗，你只需要朝他吐吐舌头，撒撒娇，他一笑而过就不气啦，说不定还会夸你变聪明长心眼了。
天色渐暗，你拧开手电筒，光线照着地面。前面有两个赶路的妇女，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在土地上走。从她们戴得头巾看，你可以分辨出，她们一个是萨拉，一个是阿娅拉。
萨拉经常戴红色头巾，阿娅拉最喜欢戴棕色头巾，她们两个的关系又很好，经常走在一块。如果看到一个戴红头巾的妇女和一个戴棕头巾的妇女搀扶胳膊走在一起，那必定是她们两个。
你外面套着件厚袍子，里面塞着厚厚的钱，不好跟她们打招呼，决定默默跟在后面，麦西拉家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但阿娅拉和萨拉很快地敏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拿手电筒在你脸上照了照，你被强光刺激，下意识眯着眼睛，用手遮挡强光。
“谁家的姑娘？”萨拉问。
“应该是纳扎尔家的姑娘，你看，和纳扎尔长得多像。”阿娅拉回道。
萨拉反驳，“不，我觉得她和她的母亲长得更像。”
两个人就关于你长得更像你父亲还是更像你母亲开始讨论起来，你的双眼忍受不了手电筒的白光，朝她们说到，“萨拉姐姐，阿娅拉姐姐，可以别照我的脸嘛，我的眼睛有点难受。”
她们反应过来，急忙将手电筒的光线移向地面，“妹妹，真不好意思。”
“都怪你，怎么不把手电筒拿下去。”
“你不是也没拿下去嘛，你也一直照着人家小姑娘，怎么就只赖我了。”
两人因为你又开始“争吵”起来，你只得“劝架”，“你们准备去哪呀？”
他们停止争吵，回答你，“去拖依。”
“妹妹，你也去拖依吗？”
“我不去拖依，我去麦西拉家。”
阿娅拉好奇问，“你去麦西拉家干嘛？”
萨拉说到，“哎，我听说麦西拉买羊借了好几万呢，跟我家借了两千，妹妹，他是不是也欠你家几千块钱？”
你回复，“就一千块。”
“估计麦西拉现在不在家，他去拖依上了。”
“对，哪家结婚有拖依都会邀请他去，他弹琴可好听了！妹妹，你听过他弹的琴吗？”
你摇摇头，问她们，“什么琴？”
“冬不拉。”
“麦西拉家就在前面，你看看他家有没有人，没人就是去拖依上了。”
“你要不要去拖依，跳跳舞，弹弹琴？”
“及别克家的拖依，你识得路吗？”
“往前面走左拐，走过桥，就可以看到了。”
“一个小姑娘走有点危险，我们和你一起吧。”
“先让人家看看麦西拉在不在家嘛？”
她们往麦西拉家的方向看了看，暗暗的，门前柱子上挂的马灯熄着。
“妹妹，麦西拉家没人，要不要去拖依，姐姐带你去跳舞，拖依上有好多年轻小伙子，说不定还能见到你以前的同学嘞。”
你踮脚望了望麦西拉家，明月高挂，他的毡房显得格外静谧而神秘，熄灭的马灯在微风中孤独地轻轻摇摆。
他的确不在家。
你很久没去拖依了，想去拖依上瞧瞧，你还没见过麦西拉弹琴的样子呢，他弹琴的时候一定和他干活时的样子不一样。
你和阿娅拉、萨拉两个人一起往及别克家的拖依上赶，她们两个都是话唠，还又知道很多镇子上的八卦消息。
她们怕你在土路上摔倒，让你走在她们中间，一个牵着你左手，一个牵着你右手，两人离得很远，还能聊得非常起劲。
你时不时听一听，偶尔插几句话，但也插不了几句，你现在对八卦不太感兴趣，内心更加期待去拖依上看麦西拉弹琴。
她们谈起麦西拉时，你竖起耳朵听得仔细。“还有那个，我听说麦西拉以前和一个汉族女孩谈过恋爱，两个人还打算私奔呢。”
“真的假的，你别乱传。”
“我听谁说的嘛？”
“谁呀？”
“……哎呀，忘了，反正就是一个人跟我说过的。”
只聊了几句，她们就不再聊麦西拉，你也不好去问，只是在听到麦西拉之前谈过一场恋爱还发展到私奔的地步，你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像被千百只蝴蝶困扰，像风中的落叶，无序而纷乱，你感到有一块无形的沉重的石头压在你胸口，你平复不下来。
赶到拖依上时，听到冬不拉醇厚的琴声。
她们拉着你来到一个有好多人围成的圆圈外，你踮起脚就看到麦西拉坐在人们中间，悠然地弹着琴，他的那双好看的大手轻拨琴弦，眼睛微微闭着。
阿娅拉和萨拉拉着对方的手，兴奋地快要跳起来，她们告诉旁边的你，“妹妹，是麦西拉，麦西拉在弹琴！”
但你们刚开始听一会儿，琴音就结束了，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没听下来，顿时感到失落。
“真是可惜，我们才刚来。”
“等下次吧。”
你听着旁边的谈话声，视线却落向麦西拉，他提着琴从人群走出，路过你身侧，目光直直望向前方，好像颓了一样，丝毫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
他的背影，透露着深深的憔悴和绝望，仿佛失去往日的神采，渐渐走向暗夜，你不由生起怜悯。
他为什么而伤心呢？是因为生活的艰难，还是因为想念那个汉族姑娘。
你不知道，你不敢知道，你怕他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你无法和她去比较的人，那个姑娘没有对你做任何事，却无形地在影响你的情绪。
今夜，你没有把钱还给麦西拉，也没有兴致再去跳舞。
一个人回到家时你看到门口有个老头，穿着单薄衣衫，两手背在身后，焦虑地踱步徘徊。
纳尔扎见你迟迟才回来，没好脾气地问，“送钱的姑娘回来啦？”
“谁家好姑娘给别人家送钱呀？”
你把袍子里塞着的钱拿出来，纳扎尔诧异，正想问你怎么回事时，却看到你鼻子红红的，两只眼睛明显能看出来是刚哭过的。
他没再说你，也没问你具体发生什么，只是接了下一句，试图讨你开心，“哦，是我家的姑娘啊，我家姑娘终于回家了，你没回来的时候可把你爸爸着急坏了。”
你一把抱住父亲，头埋到他肩上哭。
“怎么了？”父亲轻拍你的背，叫你的小名安慰你，“发生什么事了？”
你摇头，“我难受……”
“哪里难受？”父亲蹙起眉，抬起手摸了摸你的额头，“受凉了？发烧了吗？”
你又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心里很难受……”
“是不是想妈妈了？”父亲小心翼翼地安慰你，“你妈妈寄信了，说过几天她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妈妈了。”
听到妈妈要回来，你心里才好受一点，两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泪。
父亲看你哭的像小花猫一样，止不住想笑。
“纳扎尔，不许笑我。”
“好，不笑你不笑你，等你妈妈回来别黏着她哭诉。”
你朝他吐吐舌头，“才不！我就要黏着妈妈，你不能一个人占了她。”
纳扎尔无奈又恨恨地说你，“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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