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

林老师来辅导安安的日子终于到了，罗小敏晚饭随便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要冲下楼到路口接林老师。罗爸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林老师是来给安安补课，不是给你！”罗小敏蹦蹦跳跳地把林老师领上楼，林老师看她那兴奋劲儿就提出让罗小敏做他的“小助教”。罗爸罗妈不太赞成：“我们又没付钱，就别添麻烦了吧！”林老师笑着说没事，第一次见面安安肯定有戒备心理，小敏姐姐在场他会放松一些。

          刘影把林老师和罗小敏迎进屋，大家都在沙发上坐下。安安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歪在沙发上，眼睛一刻不离开手机游戏界面。“安安，这是天问中学的林老师，他可厉害了，儿子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你可得照老师的要求做。”安安面无表情像是没听见。“挺帅的小伙子。”林老师莞尔一笑，“我们聊聊天好吗？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安安斜睨着眼睛冷冷地说：“没有。我不愿意见你，离开我家！”罗小敏紧张地看向林老师，林老师神色自若仿佛早就料到了这局面。

         刘影急了：“安安，你怎么和老师说话！真没礼貌！”她站起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声泪俱下：“安安小时候挺乖巧、活泼的。爸爸走后他性格就变得很古怪，越来越孤僻，和同学处不好关系没朋友。懒惰成性，不愿意学习，天天打游戏。说什么都不听。都是那没良心的男人害的！作为母亲我虽然工作忙，对儿子一直很上心啊！每天熬夜检查作业督促他用功，补习班夏令营没少报，钱没少花，补品没少喂，关系没少打点。老师总发微信告状，要我去学校挨批，像个奴才一样道歉！现在又整这么一出闹逃学，难道我非得辞职陪读？”

        安安已经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嘴唇发抖，对母亲怒目而视。气氛降到了冰点，刘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顾自地诉苦：“林老师，我真的尽力而为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救星啊！”罗小敏的耳朵嗡嗡作响，她知道刘影含辛茹苦养育安安经历了多少委屈，但孩子毕竟不是马戏团里训练一下给点食物就任人摆布的动物。有些家长很难明白这一点，他们以为自己对孩子的“付出”一定能获得回报。

         林老师眉头微皱，从手提包里找出一本书递到刘影手上，温和地说：“安安妈妈，给你推荐一本书吧。《孩子，你慢慢来》，龙应台的作品。你到房间里认真读，过一会谈谈感想。”刘影欲言又止，拿上书默默走开了。罗小敏内心佩服不已。

        安安把目光投向妈妈离开的方向，有点不知所措。林老师笑着问：“安安，小敏。对于安安妈妈这个态度，你们有什么想法？”“无所谓。”安安冷冷地瞥了林老师一眼，揣度他的用意。罗小敏抢着说：“林老师，刘影阿姨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们小时候她可温柔啦，带着我们逛街、做游戏。我的布娃娃坏了她帮我缝好，安安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她毫不犹豫地满足。小孩一长大，家长就变得不可理喻了，进化成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物种！”

          林老师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安安不解地瞧着他。林老师说：“很多时候，家长虽然关心孩子，却采用了错误的方式。由于缺乏沟通，他们不懂孩子真正需要什么。好比有一天兔子看到一条小鱼。她很喜欢小鱼，把小鱼从水里“救出来”，喂它自己最爱的胡萝卜，还带小鱼晒太阳。她怎么也想不通小鱼为什么不高兴。”两个孩子都笑了起来。

         林老师凑近安安，安安没有躲避。“你在玩什么游戏啊？”“王者荣耀。”“你的段位好高啊。有一关我总是过不了。可以教教我吗？”罗小敏惊讶地看着林老师和安安像哥们一样聊起游戏。安安双眼放光：“游戏里面有装备，有朋友。只要爆肝，就能打败对手、破纪录，受人敬佩。没有人指手画脚。感觉我就像主宰一切的国王一样，特别自豪。”林老师意味深长地说：“安安，你有没有发现学习和打游戏挺像的？你脑子里的知识库就是帮你作战的‘装备’。做对一道题，就像破解了一个关卡。你还可以和同学们建立互助小组‘组团开黑’。期末考试就能见证谁是真正的‘王者’，也许会有小青铜求你带带他们呢。当然啦，熬夜爆肝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学习不好玩！”安安烦躁起来。他喜欢打游戏，一拿起手机就忘了时间，完全不知道累。林老师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我明白了。没有人逼迫你打游戏，打游戏时你很自由。假如有人规定你每天必须打三个小时游戏不许休息，每天必须过几关，否则就一直在你耳边喋喋不休。这样你还愿意打游戏吗？”“不愿意。”安安飞快地说，若有所思。

         “安安，小敏。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了什么学习吗？”林老师突然问。罗小敏说：“我不知道。”安安想了想：“为我妈的面子。”林老师笑了笑：“再想想。”罗小敏说：“为了生存，为了体现价值。我爸妈说，只有学历高，才能在残酷的竞争中立足，过上舒服的生活。”林老师苦笑，现在的家长教育孩子竟如此功利。“还有呢？有没有想过为了自己学习？”

         罗小敏恍然大悟：“我朋友说，学习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大知者不小惑！”安安表示赞同。“很好。”林老师满意地补充，“更重要的是，学习可以帮你寻找真正的自己，散发自己的独特光芒。你们以后会明白的。”上了高中罗小敏经常和安安提起林老师，崇拜的眼神。安安对这位与众不同的老师产生了些许亲近感。可以肯定，他比许多家长和老师更理解孩子们的想法。

         林老师走后，全程被晾在房间门后的妈妈刘影小心翼翼地问安安：“这个老师怎么样啊？水平高不高？你们谈了些什么？他有没有教你写作文？”安安不屑地撇撇嘴，翻开林老师留下的那本《孩子，你慢慢来》：“学校里没有这样的老师，这是我不愿上学的理由。”刘影喜上眉梢，趁热打铁：“加油，儿子！只要你考上天问中学，就可以和小敏姐姐一样当林老师的学生啦！”安安难得没有反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