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

天问

4、小人鱼

        “小敏，快起床！快迟到了！”罗妈哇拉哇啦叫着，啪地打开房间里的灯，刺眼强光打断了小敏的美梦。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罗妈把一堆衣服扔在她身上：“别磨蹭！多穿点，今天降温！”“妈，现在是春天，不是冬天！”罗小敏抗议。罗妈反驳：“你易感冒，搞得全家睡不着！烦死个人了！”

        “罗小敏！你在马桶上孵蛋呢！赶紧出来！迟到了错过早自习年级主任会点名批评的！”罗爸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声吼。罗小敏是班里唯一的走读生，父母认为她太懒、不会照顾自己，担心她拖室友后腿。

        餐桌上的早饭是千篇一律的南瓜粥、荷包蛋、馒头和牛奶。罗妈站在女儿身后：“快往嘴里塞呀！吃不完打包了在路上吃！”罗爸等女儿一起身就开始给她全副武装：“书包、饭卡、走读证、手表、口罩。。。”“这都高二了，怎么跟小学生似的！”罗妈抱怨着，每天早上上战场一样。

        “按时交作业专心听课、少说话守规矩别惹事、别看课外书、理科多刷点题。。。”汽车停在学校门口，父母还在喋喋不休。罗小敏拎起红书包冲进校门。密不透风的关心令她窒息。

          第一节是语文课，罗小敏最喜欢的课。林老师一身儒雅风流的文人气质，眼睛深邃得像宇宙。他授课语言诙谐风趣，经常扯课外知识。罗小敏最爱听他用独特的见解一针见血地评论历史故事和社会问题。“恭喜罗小敏同学的诗作《小人鱼的歌声》荣获梦想杯全市一等奖！我为大家朗诵一遍吧。”林老师精神抖擞地站在讲台上看着罗小敏，声情并茂地开始朗诵：

小人鱼的歌声

大海深处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珊瑚礁幽暗的缝隙 鱼群在这里安家

阳光照不到的空间 模糊了日夜

卷入一个又一个漩涡

寻找 寻找一个出口

问了一遍又一遍 找不到答案

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我只能靠自己想象

内心翻滚的波涛啊 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终于看到了 梦幻的星空 远方城堡

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可以从眼睛里读出我的心跳

每一步 踩在刀尖之上

我奋不顾身地燃烧 燃烧

烟花绽放在一刹那 身体化作缤纷泡泡

向着浩渺宇宙飞升

摆脱枷锁 逃离现实 在所不惜

我终于能够拥有 完整的 熠熠生辉的灵魂

         读完了，林老师沉浸在得意门生的文字中，底下寂静得尴尬。“为罗小敏同学鼓个掌？”同学们发出嘶嘶的声音，稀稀拉拉地拍了几下手。有人窃窃私语：“她写的什么啊？”“把自己烧死？太奇怪了！”“小人鱼？哪个王子被她看上了？真惨！”罗小敏把头埋在桌上，刺耳的音符像小蛇把她缠绕，拖进深海。

           下课，罗小敏举着课本追上林老师。“小敏，有问题吗？”林老师笑眯眯地说，他很喜爱这个勤思考、敢质疑的小才女。罗小敏点头：“我不认同孔子这个说法：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为什么，你说说看？”小敏连珠炮一样说：“学海无涯，智者懂得越多越不满足自己所知，困惑无穷无尽。怎么会不惑？仁者心忧天下，怎么会不忧？勇者并不是无所畏惧，他们可能比莽撞无脑的人更懂得恐惧，只是选择直面恐惧。这怎么叫不惧？我认为应该是“知者更惑，仁者更忧，勇者更惧‘。”林老师激动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你说的真有道理啊！我回去查些名家解读，明天的课就上这个！孔子的思想当然有局限，时代发展人的认识在不断完善嘛。其实，你可以这样理解：大知者不小惑，大仁者不小忧，大勇者不小惧。大智者不会被琐事困扰，大仁者不会为一己私利患得患失，大勇者不会畏惧不值得害怕的东西。”“我明白了，谢谢老师！”罗小敏豁然开朗，高兴地拍手。

         林老师笑了，眼睛弯弯的：“小敏，你文学天赋很高，加油！”罗小敏认真地说：“老师，你想过吗？童话里小人鱼想要的不只是王子的爱，她想要远方，还有完整的灵魂。”她幽幽地来了句：“我觉得这座城市就像深海。我想看到远方的世界，很远很远的地方。”林老师安慰她：“确实，我看现在这教育体制就是个坑，害人的东西。等着你们奋斗，长大后到达远方，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一切。”

            罗小敏突然想到什么：“林老师，我邻居阿姨想请你辅导上初三的儿子。这是他的联系方式。”“小敏，我是高中老师不了解中考。而且你知道我从来不赞成学生补课，那就是内耗。”罗小敏向林老师说明情况：“安安是我的发小，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对他很严厉，特别重视他的成绩。安安对我说过不想上学。”林老师沉吟片刻：“可怜的孩子，我理解。可以试试开导他。”罗小敏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帮助了别人！林老师辅导安安，自己也能和林老师见面更多。

          刘影是外企高管，在安安很小的时候离婚。她把人生希望全寄托在孩子身上，日盼夜盼安安出人头地的一天。罗小敏经常听见她给安安打鸡血：“咱家不差钱，为了安安妈多少钱也愿意花！一定要给安安最好的！安安只管好好读书就行，将来考上好学校找份好工作就是给妈妈最大的报答。那时妈妈就熬出头了，不辜负咱俩这些年相依为命的日子！”

           上周日，刘影拿着手机找罗小敏：“小敏，这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吗？”罗小敏一看，一篇公众号推送，照片上林老师自信地在某大学演讲。标题是：《根想理念：天问中学优秀教师、网络作家、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教育讲堂》。“哇，这是我们班语文老师，全世界最棒的老师！”罗小敏跳起来，“我们都爱听他的课！林老师的儿子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呢！”刘影听见“清华”二字眼前一亮：“真的吗？小敏能不能帮我请他辅导安安考个好高中啊？钱不是问题！”罗小敏暗想，她该怎么向这焦虑的母鸡妈妈解释林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午休时罗妈打电话给女儿：“听说你得了个奖，我家女儿真棒！自招加不加分啊？”一旁的罗爸接话：“你语文可以不用学了，提分空间不大。建议你语文课上做点数学题。”罗小敏抬起头欣赏林荫道旁满树白玉兰盛放，如同一群群展翅欲飞的白鸽。石子路上落了不少花瓣。若是没有压迫与孤独，天问中学很像美丽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