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的最后一次彩排,慕杨终于见到了倾俐。
她好像来的很匆忙,小跑着冲进礼堂,身子刚刚站稳,在看到她的搭档时,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她抬手和他击了个掌,从他手中接过台本。
慕杨认识那个男生,大一时的元旦晚会,他也是倾俐的搭档。
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清瘦又英俊。
她站在礼堂台下的不远处,和另外三位主持人对着台词。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礼堂里的光线并不明朗,隐隐绰绰的,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看起来又瘦了些,头发也长了一点,散开落在肩侧,面容清丽,眼神灵动,一张一合的嘴唇上仿佛涂了晶亮的唇彩,红艳艳的勾人。
慕杨突然就想起了电视屏幕上倾俐一闪而过的初吻镜头。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吉他,漆黑的瞳孔荡漾着,荡漾着,突然就变成了破碎的星光。
指尖拂过绷紧的弦,低缓的声音流淌着,倾俐闻声看过去,干干净净的目光中带着难掩的灵气,她在昏暗的大礼堂里对他笑着挥挥手。
她看着他怀里的吉他,又看了看台本,欢喜的说:“慕杨,今年你也有节目啊?”
他点点头,灼热的眸光闪了闪,却突然像是把清冷的寒冬都熨烫的怦然心动。
这一面之后,隔天就是元旦晚会。
倾俐并没有看到慕杨的彩排,也不知道他要唱什么歌,只是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听到另一个女主持人问道:“倾俐,那个弹吉他独唱的男孩子是你们系的吗?”
她反手艰难的拉上背后的拉链,深吸一口气收了收小腹,才回道:“是啊,我们一个系,不同班。”
搭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坐在椅子上认真的描画着眉形,继续说:“他唱的挺好的,嗓音很好听,看他很眼熟,是不是演过什么剧呀?”
“听他唱的歌,是想在今晚和女孩子表白吗?”
“嗯?”倾俐整理衣摆的动作顿了顿,慢慢转过头问道:“表白?什么表白?他唱了什么歌?”
搭档故意卖了个关子:“待会你就知道了。”
她放下眉笔,俏皮的对着倾俐眨了眨眼。
幕布缓缓拉开,灯光倾泻下来,晚会卡着点的如期进行。
倾俐穿了件浅薄荷绿连网纱礼裙,脚上是她依旧不适应的尖细高跟鞋。
她坐在阴暗的角落,借助着舞台上稀薄的光亮,低头看着手里的节目单。
慕杨的节目是吉他弹唱,歌名是《欢》。
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的位置,才发现礼裙上根本没有口袋,手机因为不方便就放在化妆室里了。
她指尖顺着节目单一个一个的数下去,慕杨的节目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大概十点半左右。
倾俐有些坐立不安,几次都想起身去化妆间拿手机,却每次都因为不合适的高跟鞋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转头,看向台下乌压压的观众,目光顺着顶灯一排排望过去,莫名的,她突然在某个角落看到了那个人。
四目相对,她心头突然一动,猛的收回了目光,紧接着,心尖狂跳。
汪玥上台的时候倾俐才缓过神来,扯着微笑对她说了声“加油”。
慕杨的节目在汪玥之后第三个。
台上的人翩翩起舞,四肢纤细,身姿轻盈,几乎赢得了所有异性的目光。
汪玥跳完整场舞,大气也没喘一口,走到台边时小声对倾俐说:“倾俐,你能帮帮我吗?我身后的拉链,不小心绞到头发了。”
她为难的揪着发尾,拉着倾俐往后台的偏僻角落走。
台上诗朗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倾俐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踏下台阶,轻轻帮她整理着绞在拉链里的头发。
入口处似是进来了几个人,听声音有些熟悉。
两人赶紧背着身子往里靠了靠,黑暗中,倾俐不敢用力,怕扯痛了她。
“老萧,你说慕杨这次是不是要和汪玥表白啊,你听没听那歌,完全就是表白的吧?”
“慕杨不喜欢汪玥吧,你怎么老把他俩凑一起呢。”
“怎么不喜欢,刚开学时你忘了啊,他自己承认的,就喜欢汪玥那种胸大腰细腿长的!”
“你懂什么?人的审美是会变得。”
“再怎么变吧,直男审美都一样!”......
两人的声音消失在远处的转角,倾俐愣神间,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控制住,“哧啦”一声,拉链从脖颈一拉到底,疼的汪玥轻呼了一声。
倾俐手足无措的道歉:“对不起啊玥玥,真是不好意思,我,我一时下手没轻没重的,你没事吧?”
汪玥摇摇头,唇边漾着淡淡的笑意,她把发尾拢到胸前,麻利的拉好拉链,“我没事,谢谢你倾俐,快回台上吧,麻烦你了。”
她说完,迫不及待的转身,急匆匆的往化妆间的方向走。
倾俐愣在原地,所有的视线和思绪都被黑暗笼罩着,深不见底。
直到台上传来下一个节目开场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抬脚往台上走。
明明灭灭的环境里,她一脚踩空,高跟鞋的鞋跟崴在台阶上,钻心的疼从脚踝处传来,疼得她轻嘶了一声。
慕杨的节目不是倾俐主持的,她和男搭档坐在舞台边,看着幕布后摆上了一把木质的高脚凳。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从后台走到了台上。
舞台上空空荡荡,只有中间的位置竖着一个话筒,一把木质的高脚凳,光线有些暗,却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上面。
一束灯光不偏不倚的投射下来,正好将他笼罩在暖黄色的光线里,慕杨缓缓抬起头,目光不紧不慢的在台下梭巡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倾俐的方向。
只是几秒,他又转头,专心致志的抚了抚弦。
慕杨坐在高脚凳上,修长的双腿半撑着地面,裤脚被挽了起来,露出脚踝,洁白的衬衣敞开了两颗扣子,喉结锁骨一览无遗,衬衣袖子被随意的卷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手臂,他清了清嗓子,用手扶着面前的话筒。
这时候,台下的小女生们开始尖叫了。
他就那样坐在暖暖的灯光里,黑裤子白衬衣,不华丽不饱满,安静而朴素,与世无争。
吉他声缓缓响起,少年的声音低沉温润。
“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第一次遇见你的,那一份心动
踏过山与海的从容,或是栓不住的冲动
原谅我的笨拙,和频繁的问候
我知道你喜欢的种种,每次的小心思,大概都能猜透
朋友圈分享的生活,每首歌的起承转合
你的喜怒哀乐,我都不想错过
我想要踏着梦,再追着风,去握紧你手
我愿做黑暗中,属于你的烟火
也怕你不想懂,也不会懂,留我一个人疯
如果有,我也会还你笑容”......
倾俐怔怔的坐在舞台边,目光赤luo裸的落在慕杨身上。
他坐在灯光浅照的舞台上,目光从她脸上一晃而过。
两人四目相对,音乐声入耳,仿佛周遭的世界都停止了,只有面前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
一字一句,真切而又恍惚的传进倾俐的耳朵里,只是一首歌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光年那么久。
她目光轻柔温暖,他眸底却真挚热切,滚烫的像是点燃了她所有的心跳。
曲毕,他轻轻松了一口气,起身对着台下的观众鞠了个躬。
他拿着吉他从倾俐身边路过,幕布缓缓合上的微风吹起她轻盈的裙边,裙袂在暖黄的光线下泛着浅浅的柔光。
他身影消失在台阶下,倾俐起身急匆匆的追上去。
还没转过拐角,汪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很轻很柔,像是一片蹁跹的羽毛,却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慕杨,我喜欢你。”
倾俐手里攥着那份台本,越抓越紧,呼吸和时间好像都凝滞了。
她撩起裙边,转身慌不择路的往舞台上走。
高跟鞋踏上台阶,慕杨的声音随之而来:“不好意思,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但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他下意识的回头,身后灯光忽明忽灭,空无一人。
汪玥愣在原地,看着少年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有些话却只能嚼碎在齿间生生咽下去。
慕杨回到观众席,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郑靖平和萧辰的马屁接踵而来,他被身侧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垂着头看手机。
倾俐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即使被话筒的杂音过滤之后,慕杨也觉得这声音灵动好听。
他抬眸,眼里有光。
因为她太耀眼,而他只能看到她。
周遭嘈杂的欢呼和喧嚷仿佛都被隔绝开来,他定定的望着她,看她圆圆的眼睛,机灵又可爱,白白净净的一个小人儿,只是觉得,她真好看。
看着看着,便发现她走下台时右脚微微踮着走路。
节目一个接一个的轮番上台,慕杨心里却惦记着她走路时的异样。
好像是崴了脚。
时间缓缓指向12点,台上的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主持人和参演人员都被请到了台上。
慕杨没上去,只是随着人群的欢呼站了起来。
倾俐笑的很开心,随着舞台旁边的冷焰火升腾起来,她小脑袋左摇右晃,蹦蹦跳跳的伸手去接空中洋洋洒洒的彩带。
“3,2,1”
“倾俐,新年快乐。”
他们相遇的第四年,平静又汹涌。
那些看似深埋在心底平静的爱意,其实已经汹涌的快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