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俐对面前的人，其实是有些印象的。
他们一起主持过中秋晚会，她大概记得他的名字，之所以喊他同学，是觉得两人之间还没熟悉到可以直白的称呼对方名字的程度。
慕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声很疏离的招呼，却又在一念之间觉得心里宽慰了些，最起码现在，倾俐对他是眼熟的。
他举起手右手轻轻晃了晃说：“嗨好巧。”
偏偏这时候窗口里的阿姨探着身子往外瞧了瞧，洪亮的声音在嘈杂的餐厅也格外清晰，“好了后面的同学散了吧，冒菜没有了，还剩两份。”
两份。
倾俐看了看，她前面排着的，也只有两个人了。
好巧。
正如慕杨所说，最后一份就是他们的。
不等郑靖平把校园卡贴过去，慕杨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拉，把他硬生生从窗口前拽了回来。
郑靖平一脸疑惑：“干嘛呀？”
慕杨对倾俐做了个手势，指了指窗口前空出的位置：“你们先来。”
“我们先来？”倾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再次确认道：“我们先来的话，你们就没有了。”
慕杨无所谓的点点头，语气诚恳：“没事，你们先来，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吃这个。”
“怎么没打算...”
郑靖平一脸憋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夹住了脖子。
慕杨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用胳膊肘控制着怀里乱动的人，但耳朵尖儿上的绯红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口是心非。
“谢谢。”
倾俐声音轻轻柔柔的，混杂着人群的熙攘声传到了慕杨耳边。
她温温静静的看着他，却叫面前的少年感觉每一瞬呼吸都浸在了气泡水里，心底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他耳尖儿彻底红了个透。
倾俐道过谢，拉着汪玥的胳膊往前走，两人站在窗口前，刷了卡。
郑靖平被慕杨半拖半拽的拉到了不远处的窗口前，买了一份几乎无人问津的盖浇饭。
这时候郑靖平也反应过来了，他端着托盘，眼珠子在餐厅里扫来扫去，凑到慕杨耳边问道：“哎你小子可以啊，这么快就出手了。”
慕杨没打算理他，继续往前走，随口回道：“出手什么？”
“你别装傻，都是兄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汪玥了？”
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郑靖平特意跑到他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米饭有点干，再加上郑靖平的话，慕杨差点噎到。
可这点表现看在外人眼里，明显就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以后的紧张。
郑靖平一脸了然的表情，低头扒了口饭，继续说：“不过你这手段不行啊，就靠一份冒菜，就想让人姑娘记住你啊，我和你说，差得远了！”
他索性不吃了，正儿八经的给慕杨分析起来。
“你看啊，咱学校里，帅哥靓女都在表演系，咱这一届，女生里边，汪玥又算是拔尖儿的，盯着她的人肯定不少，你要是真有那想法，可得...”
慕杨回绝的干脆利索：“没有！”
“没，没有？没有什么？”
“我没有那想法”，他终于把注意力从面前这份不算太好吃的盖浇饭，转移到了郑靖平的话上，“你再不吃的话，饭就凉了。”
“哦哦”，郑靖平拿勺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回过味儿来以后才追问道：“你没那想法干嘛把我的冒菜拱手让人？”
慕杨擦了擦嘴，坐的端端正正，态度也很端正：“同学之间谦虚礼让难道不应该吗？”
郑靖平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怼得哑口无言。
他恨恨的吃着盖浇饭，但就是从心底里觉得，慕杨肯定对汪玥有想法。
不然，干嘛要把排了大半个小时的队，到了嘴边的冒菜让出去？
吃完午饭，餐厅里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不少。
慕杨把托盘放回餐车里，在水池边洗了洗手。
已经寒冬腊月，水池里的水并不是热的，虽然不刺骨，却也带着寒凉。
这点凉意终于浇熄了他冒火的耳尖儿和不合时宜总是作乱的心跳。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往餐厅门口走。
靠近窗边的餐桌旁，有女孩子娇软的嬉笑声传来。
慕杨不自觉的就放慢了脚步。
没有甩干的水珠凝聚在指尖，将落未落的，就像他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似动非动。
窗外寒风呼啸，却有暖金色的光线反射在玻璃窗上，粼粼光影不停跳跃着，映照在少女白净小巧的脸上，似是一朵纯净美好的琼花。
倾俐和汪玥对面而坐，两人挨得很近。
她笑颜温润，嗓音压低着，似是在说什么少女间的悄悄话。
“倾俐，刚才的男孩子你认识吗？”汪玥纠结了一顿饭的时间了，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就是那个把冒菜让给我们的男孩子。”
“认识啊，中秋晚会我俩一起主持的，他好像姓慕”，倾俐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认真的考虑了一会才说：“他叫慕杨，是表演系一班的，我们不是在一起上大课嘛，你没见过他？”
汪玥咬着勺子尖儿，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不过他人挺不错的。”
倾俐低头看了看已经被自己消灭的差不多的冒菜，又想起了中秋晚会那晚突然出现在自己膝盖上的牛仔外套，她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轻跳了一下。
那种瞬间涌上心头的感觉，既温暖，又欢喜。
她点了点头说：“嗯，是挺不错的。”
但是看着汪玥一脸好奇又有点扭捏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哪有”，汪玥急忙放下手里的杯子，低下头，用筷子一粒粒夹着碗里剩下的米饭。
她故作掩饰的样子太明显，倾俐一眼就看破了。
她坏笑着往她身边凑过去，嬉嬉闹闹的打趣道：“还说没有？你脸都红了。”
汪玥急忙捂住自己的脸，娇嗔的瞪她一眼，“我哪有脸红，我这是被冒菜辣的，也有可能是餐厅里暖气开得太足了。”
“是吗是吗？”
倾俐抬眸，笑意盈盈的眼眸猝不及防的撞入了慕杨来不及收回的眼底。
她嘴角的笑意一僵，脸颊蓦的红了。
她低垂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水。
慕杨急忙收回视线，耳朵尖儿像是着了火，心尖儿上也火烧火燎的，他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快步往门口的方向走。
已经十二月底了，北都的风又干又冷，吹在脸颊上，像是刀尖儿划过皮肤，硬生生的刺痛。
慕杨站在餐厅门口，这个位置正好是个风口，冷冽的风呼呼的灌过来，滑过他又热又痒的耳朵尖儿，像是生生在滚烫的油锅里扔了几个大冰块。
他浑身的感官都噼里啪啦的。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少年的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但那个冬日的午后，他站在冷风口，切身感受到，少年的心动是隆冬日的寒风，躲不开也逃不掉。
那天之后，郑靖平看慕杨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直到一周以后，两个班又在一起上大课。
让郑靖平没想到的是，一份冒菜，真的能让女孩子记住他。
在倾俐这种吃货这里，是行得通的。
开学的第一天，他们在人潮拥挤的校门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不记得他。
在没有位置的餐厅，他们擦身而过，她主动把自己的位置指给他。
她依旧不记得他。
他们一起主持中秋晚会，他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差点走光的腿上。
她还是不记得他。
这半年来，每周一次的大课，他们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她却始终不记得他。
但仅仅只是因为他把最后一份冒菜让给她，倾俐就记住了他。
表演系一班的同学，慕杨。
那天上大课，倾俐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身侧是汪玥和张亦峰。
慕杨抱着书往里走，腰侧被郑靖平的胳膊肘捅了一下。
“哎哎，汪玥在那呢，慕杨，她看过来了她看过来了！”
他显得很激动，脸上想表现的不动声色，却又不停的打量着那边的情况。
慕杨顺着教室的光往那边看。
“嗨，慕杨。”
这是倾俐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她微扬着手，轻轻晃了晃，眉梢眼角都带着热烈的笑意。
倾俐？杨倾俐？
有个念头在他心里挣扎了几下，几秒钟的功夫，手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扬了起来。
“嗨，倾俐。”
这句话说出口，他愣在原地。
他甚至能在耳边听到自己的回声，欣喜又带着点肆意。
那边的光很亮，盛开在她嘴角的笑意，温暖又璀璨。
还是女孩子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冲进了慕杨的耳膜，“同学你好，我叫汪玥。”
少女白白净净的瓜子儿脸，下巴尖，眼睛大，嘴唇红润，一笑起来，下眼睑弯弯的，眼底还有漂亮的卧蚕。
慕杨自然认识她，表演系的女孩子里，除了知名度最高的倾俐，就是这个美人胚子汪玥。
“你好，我是慕杨。”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侧郑靖平憋笑的声音。
“行啊哥们儿，一份冒菜，搞定了啊你！”
他挤眉弄眼，甚至还故意干咳了几声，暧昧不清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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