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广 1

金秋时节，蓝玉成受邀前往金鳞台参加宴会。

“……上次百凤山可热闹了，可惜你没时间过来参加，错过了多少八卦！”聂怀桑和蓝玉成一前一后在一片金星雪浪花海之中缓缓而行，说到兴起，他回首看向白衣翩跹的少年，满脸八卦地说，“听说子轩兄和江姑娘情投意合，已经定下了婚约，不日就要成婚……”

蓝玉成挑眉，右手轻轻拂过一旁的花瓣，指间沾上露水，他浑然不觉，只道：“金公子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江姑娘，两家几年前就已经取消了婚约？我记得好像魏公子因为这件事跟金公子打了一架。”

“今时不同往日，”聂怀桑摇头晃脑，神秘一笑，“情情爱爱，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谁知道呢？”

“不过说起来，你现在可算是大忙人，咱俩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百花宴？”聂怀桑打开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蓝玉成，问道。

“嗯。”蓝玉成颔首。

聂怀桑：“欸，玉成，你在灵隅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同我说说，灵隅仙子和咱们中原仙子孰美？”

蓝玉成有些无奈地瞪了聂怀桑一眼，道：“都是人，你说区别大不大？满脑子的旖旎情爱，若是被你大哥听到，指不定又要骂你。”

聂怀桑嘿嘿一笑，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那时候跟我们说无心情爱，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嘛，南疆貌美女子也不少，就没有一个你心动的？跟我说说，到底有没有？”

“没有，”蓝玉成摇头，对上聂怀桑那副促狭的笑容，他微微蹙眉，无奈地说道，“真没有，灵隅事情那么多，这次回来都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我哪有别的心思去想多余的事情？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好吧。”聂怀桑见没有八卦可挖，只得耸耸肩，转而和蓝玉成聊起其他的事情。

二人走进宴厅，双双分别朝自家的席位走去，蓝玉成走到蓝忘机旁边的席位坐下，一扭头便察觉到自家兄长好像心情不好。

“兄长，你怎么了？”蓝玉成稍稍凑近蓝忘机，轻声问道。

蓝忘机侧首看他，微微摇头：“无事。”

蓝玉成狐疑，却什么都没说，自顾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与其他家族案几上的布设不同，几位蓝家人面前只有茶盏和几盘清爽的小碟，听旁人说这次宴会是金光瑶亲自安排，蓝玉成注意到他这上面还有两三碟自己喜欢的糕点，不禁轻笑，心间似有一股暖意缓缓流过。姑苏蓝氏向来不喜饮酒，其他家族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只有他们这儿清净得紧。

蓝曦臣和蓝忘机许久不见蓝玉成，方才他又是一直和聂怀桑待在一起，此时蓝玉成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他们二人便拉着蓝玉成聊了起来。不过一般都是蓝曦臣在说，蓝忘机只是偶尔问一问，多是时候在听，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谐氛围，令人不忍打扰。

但这氛围并没维持太久，一个身着金星雪浪袍的男子端着装满了酒水的玉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大声道：“来，喝！”

蓝曦臣和蓝忘机一动不动，只静静地看着他。

“子勋！”金光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走上前来拉住男子，忙道：“泽芜君、含光君还有蓝族长是云深不知处来的客人，从不喝酒的。”

“是吗？”金子勋狐疑地斜睨金光瑶一眼，又看向蓝玉成，说：“那蓝族长呢？听闻这位族长从小就不遵守家规，如今更是成了灵隅之主，想必很会喝酒吧？来，咱俩走一个……”

他说着就要给蓝玉成倒酒，却不想被金光瑶制止了动作，他额间似有虚汗渗出，连忙说：“别别别！蓝族长再怎么说也是姑苏人，不喝酒，你这样还不如让他们……”

金光瑶话还没说完，就被金子勋一把甩开，只见他拿起蓝忘机案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递到蓝忘机面前，爽朗一笑，说道：“少说那些有的没的，金蓝一家亲，都是自家人，几位蓝兄弟若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跟着他过来的几位附属家族的仙首抚掌称赞，直夸金子勋说得好。

蓝玉成从未见过此人，他有些无措地看向蓝曦臣，后者感受到弟弟的视线，蹙眉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起身婉拒了金子勋已经替他倒好的酒。

蓝忘机岿然不动，只冷冷地盯着桌上的酒。蓝玉成被他这番莫名的热情吓了一跳，浑身不自在，也想学着蓝曦臣的样子婉拒，却被金子勋反驳：“蓝族长可别跟我客气，谁不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你们家的那三千家规，私下说不定偷偷违反了多少回，喝这一回酒又怎么了？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蓝玉成有些厌恶地蹙起眉头，心想我还真就看不起你了。

但这话他却是不能说的，只得摆手，道：“不是看不起阁下，属实是我不能喝……”

金子勋根本不听，眼见酒越推越近，几乎都要洒出来了，突然，一只手接过了那只酒杯。

众人纷纷向他看去，只见是魏无羡不知何时出现，从金子勋手中夺过了酒杯，二话不说仰头喝下，将空杯扣在蓝玉成桌上后，又拿走了蓝忘机桌上的酒杯将其尽数饮下。

“魏婴？”蓝忘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金子勋瞪眼：“你……”

“如何？满意了么？”魏无羡将酒杯反扣在桌子上，微笑着看向金子勋，挑眉笑道。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有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魏无羡，低声惊呼起来。

魏无羡不以为然：“就在方才，很惊讶吗？”

说着，他一手转着长笛，一手整理衣领，问：“请问金子勋在哪？我有事找他。”

蓝玉成闻言看了一眼金子勋。

“我就是，”金子勋被人打搅了兴致，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魏无羡，冷冷道，“你找我做什么？”

“这里人多，金公子，不妨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魏无羡道。

“什么话不能直接在这儿说？”金子勋冷笑一声，瞧着魏无羡好像很着急的神情，他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有事的话，就等我们家宴会结束了在说罢。”

“要等多久？”魏无羡问。

“不多，只需三个时辰。”金子勋说着，转头向蓝曦臣劝酒，有意要将魏无羡晾在一旁。

魏无羡也不惯着他，自顾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不知金公子可知道温宁此人？”

“谁？”

只见蓝玉成骤然起身，惊讶地看着魏无羡，笃然听见熟悉的名字，令他心里莫名地激动，不禁提高了声调，又问了一遍：“魏公子，你刚刚说……谁？”

“温宁。”魏无羡微微挑眉，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子勋，问道：“金公子，可曾知道温宁此人？”

“温宁？”金子勋想了想，趾高气扬地说：“好像是有这么一条温狗。听你这语气，怎么，你跟他很熟吗？”

听到温宁被人辱骂，蓝玉成顿时冷了脸色，扭头瞪了金子勋一眼。

“你知道这个人就好，”魏无羡笑了笑，说，“既然知道，那就请金公子把温宁，和他的六名部下交出来吧。”

“什么？！”

闻言，蓝玉成狠狠地蹙起眉头，不敢置信地瞪向金子勋。

“玉成。”见他这般失态，蓝曦臣也蹙眉，略带警告意味地喊了他一声。

“交出来？”

“……魏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温宁…温宁怎么了？”蓝玉成声音有些颤抖，他紧紧蹙眉看着魏无羡，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玉成！”听他公然问起温宁的去向，蓝曦臣连忙走到蓝玉成身旁，压低了声音唤道。

但蓝玉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胸口一阵发闷，隐隐作痛，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诸位应该知道本人耐心有限，没心思跟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金子勋，我再问你一边！温宁在哪？”魏无羡冷冷的声音传来，蓝玉成回神瞧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将陈情放到嘴边，面容尽显狰狞，“我只数三个数，说与不说，后果自负！三！”

“你让我说我就说吗？魏无羡你莫要太过分了！”金子勋有些发怵，却还是硬着头皮不说。

“二！”魏无羡的声音愈发冷冽，眉眼间戾气极重。

“子勋！”金光善喊了一声。

闻言，金子勋咬牙，这才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你若要找人，就去穷奇道吧！”

“早这样不就得了？”魏无羡冷笑，收起陈情，扭头深深看了蓝玉成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蓝玉成暗自攥拳，一言不发地也要离开。蓝曦臣见状连忙将人拉住，问：“你要去哪？”

“去穷奇道。”蓝玉成轻声道，并不同蓝曦臣对视。

“你……”

蓝曦臣蹙眉，正要说他几句，却被金光瑶打断：“玉成，我瞧你脸色很差，是不是从灵隅过来舟车劳顿，累着了？我去给你安排客房，如何？”

“不必了，多谢。”蓝玉成摇摇头，想冲金光瑶笑笑表示无碍，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只冷着一张脸，语气并不闻半分冷意。

说着，蓝玉成摆脱了蓝曦臣的手，抬脚就要往殿外走去。

却不想还没动身，就被一直关注这边的金光善喊住，只见他笑得十分慈祥，就像是关心晚辈的长者一样：“蓝三公子，宴会还没结束，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哪还需要跟金宗主报备吗？”蓝玉成瞥他一眼，反问道。

金光善似乎是没想到在场的居然还有除了魏无羡以外敢给他脸色看的人，一时间笑意僵在脸上，颇为不自然地说：“蓝三公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关心你，你这……”

“多谢关心，但是不需要。”蓝玉成向金光善微微颔首，自顾自地往殿外走去，将众人各异的态度和窃窃私语尽数抛诸身后，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