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唐青枫又重复一遍，似是在确定君远棹的态度。
君远棹深吸了一口气：“我想知道。”
唐青枫眯着眼睛，唇边的笑收敛了大半，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苏小白，后者的眼中也充斥着一种严肃。
他摇了摇头，对君远棹的话避而不谈：“你看，真到了这个时候，小白反而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事情了……可他又不是个能重新开始的人。”唐青枫的那双眼眸里流露出极浅的，似是叹惋似是无奈的神情。
君远棹张了张嘴，看着苏小白的神情，苏师兄的眼中有着挣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几番无言，最终坚定自己的态度：“失忆不是我的意愿，但想知道这一切，是我的愿望。”
苏小白一语不发，唐青枫轻笑一声：“是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们怎好拦你？”
君远棹的眼睛一亮，向唐青枫拜道：“多谢唐师兄！”
“这才是命，小白。”
唐青枫叹过这一句后便率先出去了，君远棹跟着苏小白出门，三个走往两个方向，确是在门前分道扬镳。君远棹回头望了一眼唐青枫的背影，青年姿态悠然，却有些落寞。
他其实是不喜欢伤春悲秋的，可看着那样萧瑟孤单的……
苏小白驻下脚步，回头看着君远棹，问道：“怎么了？”
君远棹在心中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不，没什么。”
-
两人没有走移花宫的正路，而是绕了远走一条小路。
君远棹脚踏在通往山上的必经之路，脚下的石板微微潮湿，空中的清新味道混着青草的香气，丝丝袅袅的雾气萦绕，好似真的仙山仙境一般。
巴蜀风光自然美极，但并不是这般世外桃源的仙境。
日头漫过头顶，阳光直射在海面与地面之上，处在山间的小路竟不觉得有分毫热意，清凉的触感从脚底漫上脑顶。
君远棹停下脚步，伸出手掌感知着朦胧的雾气，一呼一吸之间就见不到苏小白的人影了，他不由唤道：“苏师兄！”
谁知苏小白在他身边应道：“我在。”
君远棹被他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苏小白是何时到他身边的？
但也没想到苏总管居然真的……会逗人。
君远棹失笑，他深吸了一口移花的仙气，又缓缓地吐出，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移花，总感觉调息都顺畅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来移花宫修行。”
“嗯，移花弟子注重风雅，移花宫修心养性，确是修炼的极佳之所。”
君远棹缓慢地走着想着，冷笑道：“唐门可并非如此，唐姓之族家大业大，门中弟子大多想着如何勾心斗角，我所见之景太多……”他话音一转，又继续道：“这种事，就不跟苏师兄细说了。”
苏小白轻拍了拍君远棹的手背，安慰道：“我明白的，我所见人性晦暗之面，并不比你要少。”
君远棹扯了一下嘴角：“可苏师兄还能保持这种心性，实在难得。”
在聊天中踏过最后一级台阶，君远棹突然生出一种熟悉之感，迎接他的是一块巨石，巨石上似乎有刻着什么字。
苏小白道：“到了。”
君远棹疑道：“苏师兄，我此前是不是来过这里。”见苏小白避而不谈，君远棹又问道：“我是不是在这里，见过你？”
“是。”苏小白应道。
君远棹略微笑了一下，偏头问道：“师兄同我说了什么？”
苏小白笑意盈眸，替君远棹整理好衣冠：“师弟的话，略微整理就很好看了。”
君远棹仿佛被烫了一下，他将眼睫垂下，问道：“还有吗？”他迟疑着将眼睛抬起，终还是不愿意错过苏小白一分一毫的表情。
苏小白如玉琅琅，话中泛着暖意：“我还替你配了些应季的香草，所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个味道，很适合你。”
君远棹笑了笑：“请师兄送我到醉心幻境吧。”
苏小白道：“不急。”
君远棹小声补充道：“可我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苏小白摇头：“你要去见饮玉。”
“还有？”
苏小白道：“还有沈宗主。”
等站在沈醉花面前时，君远棹又恍惚了——这个看起来没比他大多少的青年竟是幻海部的沈宗主？
君远棹嘴角抽了抽，躬身拜道：“参见沈宗主。”
沈醉花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也并不在乎他的打探和失礼，只是点头嘱咐道：“我会先送你看饮玉，幻境中不会受伤，失败亦可重新来过。”
君远棹问道：“这位……”他实在是想不到该如何称呼子桑饮玉，叫师兄还是师叔？或者是前辈？
“我要让他恢复意识，将他从幻境中救出吗？”
沈醉花摇头道：“只需解开他的心结，让他不再耽溺于幻境。不过，此前我试过很多次，饮玉不愿与我们谈话，若失败也无妨，我会依约定将曼陀花王予你。”
“多谢沈宗主。”君远棹这次恭敬拜谢，站起身后向苏小白小声问道，“这里也是移花宫内吗？”
苏小白轻声解释道：“此地名为幻海花城，只需在此打坐，沈宗主会将你带入花海幻境。”
君远棹闻言即刻在原地打坐，乖顺地将眼睛闭上，全心地信任苏师兄，也信任苏师兄信任的沈宗主。
等再次睁眼时，他便看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正被移花弟子宽慰着。
说是宽慰，实则不过是“你不适合修行”一类的话，要是有人拿这种话来同君远棹讲，当真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不过这个场面，他很熟。
他在唐门中的遭遇也近乎如此，甚至子桑饮玉还比他要好。因为移花弟子心性淳朴，只是不懂得花言巧语罢了，想来心意是好的。
唐门弟子大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们有心计，懂得讨巧，能把漂亮话说得具有侮辱性意味，句句戳人心窝，所谓“杀人不见血”。
幻境中的子桑饮玉发现了君远棹，然不知为何，他并不排斥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也许是感受到君远棹心中那种“同病相怜”的愤恨不满。
子桑饮玉的手紧紧抓在木轮椅的把手上，直直地看着君远棹，问道：“他们……打心底里，是不是都瞧不起我？”
君远棹摇头：“先天不足，不是你的错。移花弟子淳朴善良，并无恶意，你该明白的，他们只是想帮你。”
好心做了坏事罢了，能怪上那些无辜的移花宫弟子吗？不可能的，起码他们是当真希望子桑饮玉不要那般痛苦，畅快地去做自己。
子桑饮玉犹疑道：“是吗……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说完这句之后，子桑饮玉和移花弟子都消失了，君远棹的面前的画面也逐渐消散，转变成另一幕——子桑饮玉窝在庭后听着沈醉花和另一个人的谈话。
沈醉花道：“移花的曼陀罗王，十年开放一次，如今又到了花期。”
“如果饮玉因此事来求你，你便把曼陀花王交给他。”另一人神色寡淡，话里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暖。
君远棹食指蹭了蹭鼻尖，这种感觉跟苏师兄很像，而此间幻境又是十年前，莫非面前之人就是当时移花宫总管苏霜华，苏师兄的义父？
沈醉花微叹着气应下：“好。”
苏霜华又交代沈醉花几句话，待两人离开后，子桑饮玉出声问道：“若是永不知道曼陀罗王的存在，或许我真可以选择安心吹笛制曲亦或者出海之职。但，我已知道有这个机会在，我又如何能甘心……”
现在在此处的唯有君远棹一人，子桑饮玉在跟谁说话不言而喻。君远棹低头沉思，而后答道：“曼陀罗王天生天养，它的存在没有错，是你的执念错了。”
“是我错了？不，不可能——从来没有人说是我错了，我不可能错！”子桑饮玉震惊地摇着头，他的身形逐渐化成纷飞的透明花瓣，再次消失在君远棹的面前。
这次在君远棹眼前凝聚的场景是一座荒岛，虽然不清楚子桑饮玉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还是看了下去。而且他还要仔细地看，细细地想，每一个细节都会成为他说服开解子桑饮玉的依据。
只见一群海盗模样的青年将子桑饮玉围在中间，贼兮兮地笑着，嘴里毫不客气地说着讽刺的话：“我们正愁怎么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旁边的人附和说：“不仅腿是残废，脑子也不大好。”
“是啊，干掉这个残废，他带的海珠就都是我们的了！”
子桑饮玉冷笑一声，问道：“你们以为我为何会来这个地方？”
有人大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傻了……”
他还要说些什么，话没说完，子桑饮玉就率先动了动手掌，他用内力催动着功法，利用醉心花粉做掉了这群侮辱他的人。
君远棹屏息凝神，他仍看不出移花武学明玉功的武功路数，但是这种功法的威力实在不可小觑，他不自觉地蹙起眉，盯着子桑饮玉。
即使恶人有错，也错不致死，他的做法太过偏激。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子桑饮玉在杀过人之后平静下来，他抬起眼睛注视着君远棹，从前者面上来看，他似乎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不该杀他们，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君远棹轻叹了口气，“杀人只有一与无数次，就算真能练成绝世武功，也已经不能用于正途。”
“我知道……我知道！我并不喜欢杀人的感觉。我明明是想要……保护族人……才想练武的啊。”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