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吊着他的手腕，贺玄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提着师无渡的头颅，淡淡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死。
“哥……救命啊……”。
师青玄猛的坐起，黑夜的冷风从窗口灌了进来，他抓着质感滑腻的锦被，抱着双肩直颤，单薄的亵衣下是一身湿汗，连脖颈处都是水淋淋的。
好冷。
竹帘上沉片撞击的声音传来，他怔愣着，忽然急匆匆地下了床，黑暗中撞的床头金杯玉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外面静寂了一会儿，便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道：“青玄？”
来人斯文俊秀，眉目疏朗，行走间一派傲气天成，正是“水横天”师无渡，师青玄的亲哥。
师青玄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眶热意蔓延，讷讷道了声：“哥……”
他红了眼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着实可怜，师无渡不由软了语气，半扯半拽地将他拖到床边坐下：“怎么了？跟哥说说。”
许是他声音太过柔和，让青玄想起了从前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又许是忽然一觉醒来从皇城里断手断腿的乞丐变回了神官，他的哥哥还没有被杀死……
在这湿冷的夜里，师青玄搂住了他哥。
师无渡愣住了，半天，才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抱着怀里温热的人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哥哥抱。”
“哥，我想回人间。”
师无渡脸色微变，道：“为何？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托着师青玄的脸给他轻柔地擦泪，那动作慢条斯理的，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像是在试探。
师青玄摇头。他是断然不敢再当着他哥地面说了，上次得知真相后大闹一场，被师无渡捆在床上，每日不停地掰着他的嘴灌药，疯魔一般地重复着“你病了！”，简直生不如死。一旦开了口，就再难找贺玄了。
他想下凡，赎罪。
重生在这个时间，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哀，哀的是这换命恐已完成，喜的却是还来得及补救。
贺玄的父母妻子还没死，即便他没找到将命换回的法子，也可以下凡去阻止一切的发生。
“我……只是中天庭呆着不舒服，我还是喜欢人间那样，有烟火气，自由散漫。”
师无渡没同意，他皱眉缓慢道：“青玄莫要胡言乱语，神自然是与凡人不同，你是刚上来没适应，过段时间便自如了。”
夜风吹进来，师青玄背脊一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哥见他发冷，便拽了锦被将他裹起来塞回床上，轻声哄道：“睡吧，有哥陪着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且说师青玄求哥无望，第二天便寻了机会一跃跳到了博古镇。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正赶上一大户人家娶妾，街道张灯结彩，门匾皆披绣红，瞧着热闹极了。
师青玄心道不妙，看这样子，怕是贺玄的老婆和妹妹已经被这大户人家强抢，便匆匆一闪身进了那宅子。
进去了，却更是难找，这宅子八面通风，曲径通幽，亭子建了一个又一个，屋舍也是一间又一间，看的人眼花缭乱。
师青玄借着花草掩住身子，轻声道了句：“风来。”
微风四起，他闭着眼片刻，便寻了个方向。
细微绵长的哭声从昏黄的一间房内传来，那两名女子被捆在椅子上，口中堵着布条，脸上皆是梨花带雨。
绝望之时，一名男子翻窗滚到了她们面前，细看过去，只觉肤白貌美，一张脸俊俏非凡，手持一柄扇子，上面写有“风师扇”几个大字，温声道了句：“姑娘莫怕。”
姑娘们止住了哭声，抽噎着等待他的动作。
松了手腕的绳子，那两位姑娘整理了仪容，师青玄便要带着她二人离去。只听窗外墙壁传来一阵轻声，紧接着一个嚣张恶毒的声音响起：“你的未婚妻和妹妹将会在今晚死去。”
师青玄浑身一颤，如坠冰窖。白话真仙就在附近，想必是贺玄也来了。这时门外过道人声热闹起来，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匆匆将两位姑娘从窗口放出去，指了条道。
两位姑娘衣着单薄，皆是不肯离去，师青玄无奈：“姑奶奶们，你们先走，先走，我留下还能拖延一段时间，记住不要回家，实在没地儿躲就去水神庙，在下定会去寻你们！ ”
两位姑娘这才含泪离去。
师青玄化了女相，一身法力不敢施展，生怕动静越大越会引来白话真仙，正在这时，屋内门被推开，外边走进来一人，脚步迟缓，直直往里屋来。
纱幔随风而动，月色皎洁，一只手触上肩膀上的衣衫，半掩半褪，大片光滑细腻的肌肤从后颈延伸至肩背，那指尖泛着点点娇嫩，又遇冷风，看起来害怕又青涩。
进来的人呼吸急促，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一掀帘子，却惊愕道：“姑娘是谁？”
却见那姑娘轻轻伸出一只手，将他勾进来，一双美目流盼，温声哀哀道：“妾身思慕公子已久，公子却只顾流连此等姿色，叫奴家伤心。”
这公子一听，见姑娘一双眸子幽怨，连连否认：“只恨不曾早早遇见姑娘，便是千千万女子，也抵不上姑娘半点风姿。”
此话低哑暧昧，只听帐内女子轻喘一声，像是推了推他，又被抓住手把弄，隔着帘子，两人交缠的身影映照在墙上，清晰可见。
咚的一声，有人翻了进来，师青玄惊愕回头，正对上一双冷若寒霜的星眸，此情此景，可谓尴尬至极。
他被人半搂着，肩背上的衣衫褪了干净，一双大手正在上面流连。而站在两人面前的少年，却一身布衣，提着剑大步走来，衣角沾了泥土，像是扒墙翻过来的。
那公子还未发觉身后已有了旁人，捏着他的手腕往怀里拎，师青玄浑身僵硬，想张口却说不出话，一张脸通红，浑身发抖。
在这种境况下遇见贺玄，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手臂攀上那人后颈，掌风凌厉，一掌便将人敲晕，仓皇地从床上跳下来，却被拽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
他声音变了调，拼命将手腕拽出来。那少年死死拽着，不用法力竟是力气大到他无力挣脱。
拖拽间撞倒了桌案，外面的侍从顿时大声喊道：“公子？”
两人皆是一震，贺玄反应极快，推着他按到床上，一拉帘子，自己也滚了上去。
那被打晕的公子正在里侧躺着，剩余的地方相当狭窄，贺玄压着他，呼吸长绵，一双眼珠子转也不转直直盯着他的脸，师青玄却没有他这般定力，那热气喷在他脸上，仅仅一刹，他的脸就变得粉白粉白，咬着牙根抑制着战栗。
侍从又喊了几声，皆没有回应，心里存了疑惑，便推开门往里探。却见床榻上露出一只手腕，似是在挣扎，被里面的人拖了进去，痛极了便低声呜咽，遮遮掩掩的低泣声让人心痒难耐。
师青玄疼的眼泪汪汪，秀眉微蹙，呵出的热气凝结成水珠，熏的那少年眉目愈发浓郁暗沉，贺玄掐着他的腰肢，手劲儿大的近乎将他折断，见他泪水滚滚而落，眉头倒是皱了起来，师青玄心知他是嫌麻烦了。
若不是露了那么一手，且如今女相示人，师青玄清楚贺玄定也会将他一掌敲晕，省的碍事。
那侍从见里面“战况如火”，不敢打扰，便退了出去，怎生会料到自家主人已被敲晕，而床上那两个分明已换了人！
耳畔声音微沉，师青玄听到他声音夹着夜色的冷意：“姑娘看起来不似博古镇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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