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岚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忘了厨房里还炖着汤,一页页翻过去,把整本相册都翻了一遍。
她看完正打算把相册放回去,无意间碰到底下的两个硬纸盒。
其中一个纸盒里装着以前小学初中时候的课本,封面‘谢俞’两个字写得相当漂亮,书里夹了好几张试卷。另一个纸盒里是谢情的奖状
顾雪岚看得走了神,连佣人敲门喊她都没听见。
以前姐弟俩成绩还不错,但是黑水中学教学质量实在太差——黑水街这片人,愣是把初中上成了职业技校,纹身抽烟喝酒染头发,一样不落。
学校里压根就没有几个好好学习的,每次去黑水中学校门口接谢俞谢情,看着他们从学校里走出来,身边一群连书包都不背的、指间夹着烟往外走的孩子。
她无数次都在想,早点带他离开这里,给他更好的生活环境……
顾雪岚目光仿佛穿过这些课本,回到以前那些时光。
她愣了会儿神,又叹口气,把文件袋重新整理好放了回去。
谢俞从地铁站出去,走了段路,有点不太记得往哪个方向走,谢情头晕目眩的,连东西南北都快分不清了,谢俞掏手机看导航的时候才看到贺朝发给他的短信。
-到哪儿了?
-江北路。
贺朝回复得很快:我和老顾来找你们
三班这群人定聚餐地点的时候特意调把A市地图调了出来,想参加的人把自己所处的位置标出来,最后乱七八糟地连完线,找个离所有人都比较近的地方,一锤定音:
就这里了兄弟们,这个叫娱乐街的地方,虽然我们都没去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玩……
贺朝到得早,在集合点跟刘存浩他们聊了一会儿,期间一直低头看手机,等收到回信,才把嘴里叼着的那根棒子拿出来往垃圾桶里扔,起身说:“我去接老谢。”
顾宁没说话,只是跟上了贺朝
刘存浩他们正在手机上搜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几个人挤在一家小咖啡店里取暖,听到这话,头也不抬道:“行行行,接你的老谢去。”
罗文强:“千万记得回来给我们买单啊。”
万达:“别有了老谢忘了兄弟。”
‘你的老谢’这四个字显然很受用,贺朝笑着推门出去:“我是这种人吗。”
大概都在为了过年做准备,这条街上人流量很多,路边几家服装店都在放歌,曲风不同,还混着不知道哪儿家的一句“全场八折”。
谢俞带着晕的不行的谢情没走几步,就看到贺朝和顾宁从对面走过来。
贺朝今天穿了件大衣,身形出挑,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
然后贺朝嘴角一点点扬起来,目光触到谢俞身上的时候,连眼眸里的神色也亮了几分,冲他张开双臂说:“抱一个?”后面的顾宁一脸无语的看着他,走到谢情那拉住她的手,谢情借机说:"我晕得不行,你陪我买药去吧。"顾宁看着朝俞二人,瞬间会意,二人很有默契的无速逃离现场
周围人多,这人又招摇,经过的人有意无意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谢俞做不出那么浮夸的动作,脑子被门夹了才会上去抱他,直接抬脚踹过去:“滚远点。”
谢俞没真踹上去,隔着点距离,装腔作势完,又越过男朋友毫不留情地往前走。
贺朝笑着跟在他后面:“小朋友,这么残忍,你良心不会痛吗。”
残忍的小朋友走了两步,还是放慢脚步,把手往后伸,不动声色地去牵贺朝的手。
谢俞手指很凉,碰在手上像块冰,但是这种凉意还是一点一点地在他手背上烧了起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临近春节,整条商业街张灯结彩,店面门口玻璃窗上都贴着春联。满目都是红色,以及由于温度太低、从行人嘴里吐出来的白色雾气。
两人就这样牵着走了一段路。
走到半途,察觉到这人走路越来越慢,谢俞也没戳破,随口问:“耗子他们都到了?”
“他们早到了,”贺朝牵着他的手紧了紧,“我去的时候体委那杯咖啡都已经续了四杯。”
罗文强本来就能吃,碰上吃大餐的机会还会特意给自己留出更大的发挥空间,谢俞哭笑不得地问:“他昨天是不是没吃饭。”
贺朝:“我看他这回不仅没吃饭,可能连水都没喝。”
“……”
咖啡店就在前面,贺朝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谢俞刚想问‘干什么’,就听男朋友认认真真地说:“……要不我们别管他们了。”
罗文强点五杯咖啡的时候,还不知道走之前义正言辞说“我不是这种人”的朝哥真打算抛下他们。
许晴晴她们到得晚,一桌坐不下,只能去后排,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谈论:“我觉得这个不错,看起来挺好玩的。”
罗文强喝咖啡喝得美滋滋,边喝边对刘存浩说:“这咖啡真的不错,香浓醇厚……不过朝哥怎么还不回来?该买单了。”
罗文强坐在窗边, 咖啡都喝完了, 才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从街对面走过来。
谢俞走在前面, 脖子里围了条深灰色围巾, 只露出来半张脸。
两个人相当自然地牵着手,十指交握, 等走近了,谢俞才停下来,低头示意贺朝松手。
“牵够了吗。”
“……”
没有。没够。
贺朝压根没注意到走到哪儿了,满脑子都是身边这个人, 听到这句话才看到面前的“咖啡屋”字样,轻咳了一声,低声说这条街也太他妈短了。
咖啡屋里。
有人刷了一阵手机,觉得没劲, 边抬头边想往外头张望, 嘴里念叨着:“朝哥宁哥呢,说接人还没……”
罗文强虎躯一震,深怕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连忙摁着那位同学的脑袋,硬生生把人掰回来, 没话找话说:“傅沛,你看今天天气不错, 咱俩来聊聊人生理想怎么样。”
“罗文强, 你有病啊!”
待朝俞进去后,绕路去买药的宁情二人也到了
这次聚会总共来了十个人, 放寒假大都有自己的安排, 甚至很多人都不在本市。吃完饭计划着去边上那家KTV唱个歌,一行人怀揣着“歌神”梦定了个包厢。
谢俞很少去这种嘈杂的地方,刚走到大厅就听到周围一阵鬼哭狼嚎,不知道哪间包厢的门没有关严实,中年男人操着一把老烟嗓,唱得声嘶力竭。
这家歌城价格适中,生意还算不错。
前台服务生在电脑上敲着订单,没忍住抬头看了这群学生一眼,应该是高中的年纪,女生简单扎着马尾辫,身上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男生则聚成一团、相互吵闹。
贺朝从后面揽上谢俞的肩,看起来像把他揽在怀里似的,凑近了问:“老谢,等会儿来一首?”
“来个屁。”
“唱歌啊。”
贺朝也没多想,把最近流行热门歌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挑出来一首红遍大街小巷是个人都应该听过的歌出来:“‘我爱你’会唱吗,这首歌最近挺火的。”
谢俞就着这个姿势,头微微往后仰,说话的时候嘴唇有意无意地从他耳根擦过去,又问了一遍:“什么歌?”
贺朝正想重复,反应过来,心说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他低头,正好把脸埋进谢俞颈窝里,低声说:“……小朋友,你很皮。”
三班同学的唱歌功力,在上次秋游的大巴车上已经展示得差不多了,不过当时用的是喇叭,冲击力比不了话筒。罗文强兴冲冲地点了歌,还没唱几句,许晴晴捂着耳朵彪出一句脏话:“……我日。”
刘存浩正好过去点歌,听到这句,顺口安慰道:“晴哥,冷静。”
万达:“我们男人要坚强,这点痛算什么。晴哥,坚强。”
许晴晴反手扔过去一只抱枕。
谢俞起身脱了外套,把外套随手搭在边上,罗文强边唱边往他们这看,就差没在脸上写‘朝哥快夸我’,他笑了笑坐回去,用手肘碰碰边上那人:“不吹了?”
“不吹,唱成这鸟样,”贺朝说,“……吹不动。”
贺朝说完,俯身从桌上拿了罐啤酒,食指勾着拉环,单手拉开易拉罐,又说:“人和人之间还是应该真诚一点。”
罗文强闭着眼,唱得很是陶醉,随着节奏开始摇摆,然后飙出来一句猛烈的“wo~~~!”
"我的天啊,体委实在是不适合唱歌。"谢情揉了揉耳朵,顾宁一脸无语,心说全他妈被贺朝传染了,太自恋了吧。
刘存浩坐在边上,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兄弟们,体委刚才还点了那几首歌?我去删了。”
面前大屏幕上方滚动着词条,上头写着下一首歌。
“下一首滑板鞋,”谢俞听得头疼,很想转过身在墙上的控制板按一下静音,“他的。”
贺朝说:“死了都要爱也是,删干净点,一首都别给他留。”
刘存浩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又猫着腰从许晴晴那儿偷偷摸摸走了过去。
包厢里光线昏暗,效果灯忽明忽暗。
有人在调试其他灯效,包厢里灯暗下去两秒,然后又亮起来,紧接着整件包厢里亮起了满天繁星,映在天花板和墙壁上,不断旋转。
谢俞看了贺朝一眼,灯光正好照过来,打在贺朝脸上,然后又暗下去。
贺朝仰头灌下去几口啤酒,察觉到身边这人的目光,也侧了侧头看他。
谢俞有点口渴,包厢里除了酒也没有别的可以喝,这帮人完全忘了上次喝醉酒的教训,逮到机会又叫了一打啤酒,于是谢俞冲他勾勾手示意他递过来。
“……”
这人的手就伸在他面前,纤细又
凌厉的、指尖带着点寒意,贺朝看了一会儿,没把啤酒罐递过去,鬼神使差地把手里还没来得及扔的易拉环往他无名指上套。
冰质的拉环一点点推上去,最后堪堪卡在谢俞凸起骨节处。
然后贺朝才把啤酒罐往他手里塞。
谢俞愣了一会儿才收回手:“这什么?”
耳边是噪杂纷乱的音响,贺朝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但还是根据口型猜出来是哪三个字:——盖个戳。
罗文强肺活量大,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比配乐还高上几个度,直冲耳膜。等谢俞把里面剩下的半罐喝得差不多,才觉得包厢里有点热。
“我的歌呢,”罗文强一曲唱完,正安静等待他的那首滑板鞋前奏响起,结果等半天只等到一首“我爱你”,一脸懵逼地问,“这谁点的歌,插队啊?”
贺朝起身从边上接过另一个话筒:“我的我的,不好意思。”
这种小意外丝毫不能阻挡罗文强发挥,他吊完嗓子觉得整个人状态非常好,可以持续不间断地唱满三小时。整个人都有点飘忽,飘忽到忘记思考,他拍拍胸口说:“这首我也会,朝哥,咱俩来情歌对唱!”
贺朝刚想说‘谁他妈要跟你来’。
罗文强拍着胸口,手里的话筒毫无防备地被人拿走,掌心一空。
虽然说唱K是大家投票投出来的,但是谁也没指望过能听到谢俞唱歌,按照这位爷的个性,能坐在边上接受他们的荼毒已经是极限。
许晴晴正在拆零食,捏着拉开,看到谢俞抢话筒的时候,手上没控制好力道,薯片差点洒一地。
谢俞人已经越过刘存浩,走到屏幕跟前,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你唱哪段?”
调子都一样,只是歌词不同。
贺朝说:“都行。”
贺朝话音刚落,周围其他人此起彼伏地“哦——”了起来。
整个包厢瞬间热闹起来。
本来他们就瞎起哄图个新鲜,直到谢俞唱出第一句。
他音质冷,唱这种温柔又热烈的情歌,并不显得突兀。
开头几句唱完,轮到贺朝的时候,他拿着话筒,差点没跟上配乐,节奏漏了两拍。
……
许晴晴拍了拍徐静:“俞哥有点温柔……是我的错觉?”
徐静看着他们,收尾那段是合唱,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包间里太暗,只隐约看得见高瘦的身形。
一曲唱完,不管他们怎么喊“再来一首”,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
“你们唱,”贺朝说,“下首歌谁的?”
"我的"谢情站了起来。接过谢俞手里的话筒,贺朝毫不犹豫的把话筒递给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