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洛南城

　　方才的那句话在严卿心里印的颇深，兀国要完……这句话他听完揪心的疼，就算家国不容但这终究还是他的故土。

　　一路走来，他一句话也没说

　　当然，其他人也没问。同为兀国人，听到这种话谁心里都不好受。

　　在马蹄清脆的声音中，凤城的大门伫立面前。此刻的这座城不是一般的荒凉，城门大开可看到城内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落叶随风飘荡带来几分恐惧感。

　　他们刚走到门口，便有几个士兵过来将其拦下。这些士兵是留下来负责焚烧城内死者的尸体的，他们在这确保城内的安全也阻止外来人进入。

　　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士兵，就这样把所有人拦了下来

　　“前面那几个，别往前走了！这里闹瘟疫呢想活着就赶紧离开！”

　　几人相视一眼从马背上下来，王墨愿走上前屈膝行礼，一双水灵灵的眼中有的是诚意“军爷，我们是从远处来专门为控制此次瘟疫的，还请军爷放我们过去。”

　　“控制瘟疫？”其中一士兵显然不相信她所说过来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女娃娃长得倒是水灵，但就你们这几个小娃娃怎能控制住这场灾难？”

　　“我们城里郎中都逃难去了，你们还是快走吧。”

　   众人心头一紧，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现在郎中都逃跑了，他们岂不是连草药都难以寻觅

　　唯一的希望，落在了王墨愿身上

　　王墨愿见面前的困境从腰间掏出腰牌，木制的牌子上刻着“衡”字“我乃杜衡王氏嫡女，放行！”她有点急了，这举动也是在告诉他们我是王家女子，放不放行看你们的了

　　果然，这招还是管用士兵一看是王家嫡女态度立刻转变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小娃娃了果断放行，临开门时还不忘嘱咐一句千万不要喝城里的水。

　　这句话瞬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事有蹊跷。

　　自城门而入，每个人都自觉捂住口鼻生怕出现意外，街上爆横的尸体形态各异有的坐卧；有的平躺；还有的姿势怪疑神色可怖。

　　本来正常的走路，王墨愿却突然被一具尸体吸引了过去丢下马匹跑过去

　　“诶，王姑娘危险！”

　　众人的喊话并无太大作用，他们跟着跑过去后见王墨愿正蹲在地上用手帕垫着翻动地上的尸体。“你们来看。”她说道。面前的这句尸体看起来较为新鲜，这人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只是他的尸体上，没有红肿溃烂的痕迹

　　唯一一个致命伤，应该是头上那重物击打的痕迹

　　倒是奇怪

　　正思考间，一阵吵闹声传过来。比起奇怪现在这种时候城内居然还有人他们更惊奇的是：其中一人的声音竟是洛南城！

　　“好啊，正准备找他呢倒自己送上门了！”慕容清怒火中烧牵马走了过去，其他人纷纷跟上到地方了才发现洛南城正和你大汉掐腰相视你一言我一语见吵得正欢。

　　相比两人的咄咄逼人，缠在洛南城肩头的红鳞显得格外弱小又无助，它四处张望好似在寻找救援偏偏就看到了赶来的严卿一行。

　　迅速窜下来飞速来到旁边紧咬严卿的衣袂，红磷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以至于双方都没反应过来。严卿任由它拉着移动洛南城等到红磷离开半天了才回过头“红磷，你……”话音未落，面前便有着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紧皱眉头，原先唇枪舌战的热情荡然无存环抱双臂冷声道“过来”

　　红磷松开嘴里长袍衣袂，回过头一脸委屈爬了回来

　　严卿抽身来到二人中间挡住壮汉的视线“这位好汉，不知他怎么惹住你了？”“你别管！”壮汉显得格外盛怒，挥起一手正好打在他肩上将他推到一边一个趔趄“我们城里的瘟疫就是他造成的！”

　　“什……”严卿内心大惊，后面上来扶住他的明言眼中却有的是冷酷。

　　洛南城抱着胳膊满脸的不以为然，这显然正中大汉雷点他大喝一声就要冲上来。双腿刚迈开一步一把弯刀便到了面前，明言握着刀柄刀尖离大汉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寸。“刚才你动他的帐，我们还没算呢。”

　　他手里的刀尚未出鞘，可带来的震慑力也丝毫不差。大汉吓得瘫倒在地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这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洛南城身上。严卿一脸严肃，说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洛南城没有回答

　　慕容清在一边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卑鄙，为了阻止我们去京城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洛南城仍没有回答，反而一脸不屑。

　　“你什么意思？！”慕容清有些恼火要冲上去，严卿伸手拦下立正言辞道“你这次为何要开这里？”

　　“我师傅让我来的。”洛南城答

　　“师傅？”严卿略做沉思，随后立即正色“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你？”

　　洛南城看着周围满满的怀疑愣住了，尤其是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质问。他上前一步攀住严卿肩膀，右手并起三指指向天空“天地良心，这次真的不是我做的！”

　   如此义正言辞，严卿甚至差点没认出来他

　　明言走过来一脸不耐烦将严卿拉开

　　“你想跟着就过来，不想跟着就赶紧滚。”他冷声道，随手揽住严卿双肩转过身。洛南城同红磷低估了大半天，直到红磷点了点红色的小蛇头这一人一蛇才抬起头

　　“慢着，我们去！”他大喊道

　　于是，这一群人身后就又多出一个不干正事的打酱油的家伙。

　　他走在最后，慕容清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向严卿“严兄，这人可靠么？”

　　严卿摇头

　　他当然不可靠，到现在的情况非信他不可。毕竟刚才那人说瘟疫是他造成的，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跟他有那么一点关系。

　　一路上遇到的人家寥寥无几，也对，人人都不是傻子这种情况谁还会乖乖留在家里等死？倒是有几户家境贫寒人家仍留在原地得过且过。

　　不过他们都怕惹麻烦而闭门不出

　　转了好长时间，他们才看到一间还算可以又没有人居住的房屋，行李拿着马牵到背风之地便推门而入。

　　推开破旧的木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这什么阴间的房子怎么挡风啊！”慕容清拨开面前的蜘蛛网不住感叹，严卿倒不觉得有多破至少比他在边疆的山庄好上不少。一想到那间破的不能再破的房屋就让人忍不住扶额长叹，早些年买下那块地时房屋就已有些破旧加之这几年无心修缮所以那房子现在……

　　白送都没人要的

　　“这房子也没有那么破”王墨愿说道，她用稻草堆里仅存的几张窗纸糊住破口，其他人忙着收集柴火点燃火种，阴冷的空间顿时有了一丝温度。

　　把稻草拿来团成一团，就是个很好的靠垫。明言随手抱了一团放到火堆旁还顺手把一根稻草插到了严卿头上。一身素色的严卿瞬间多了一点浓重色彩“你干什么？”他一脸茫然的向头上摸去，明言飞速拔掉稻草若无其事的整整坐垫“坐吧”

　　严卿暗自一笑，怎么跟小儿一样调皮

　　如此其乐融融的场景有的人可看不下去，洛南城同红磷一对眼飞身越至梁上靠着柱子躺了下来。

　　他躺的位置说好不好说不好也算过得去，因为他正躺在火堆上方偏偏他周围的房顶颇为漏风，严卿抬头看着他耷拉下晃动的一条腿问道“你不冷么？”

　　洛南城枕着胳膊收起腿，语气略显愉悦“蛇可是冷血动物！”

　　冷血？

　　但冷血的是蛇，又不是他啊

　　严卿若有所思，当时洛南城抓住他肩膀时隐约间能看到洛南城锁骨上的黑色刺青

　　所以说这家伙包裹的这么严实会不会是早盖住自己身上的印记？

　　而且那刺青的图案，他好像在哪见过……

　　屋外的寒风更为猛烈，卷起地上的碎石甩在石门上发出恐怖的“咻咻”声，火堆旺盛的烧着颇有一番火烤胸前暖的风味。

　　一阵敲门声传来，梁上的洛南城当即坐起红磷也发出戒备的嘶鸣。严卿抽出玉扇按出刀刃走过去，其他人从地上站起各自抽出武器“阿卿，当心些”明言手握弯刀现在严卿身后不远，这样危急时刻他也可以一只手把他拽过来。

　　严卿身体贴门缓缓打开，手中的玉扇早已举起就待落下。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老一少

　　严卿刚举起的玉扇慌忙背至身后从后掏出一个脑袋，这对老少看起来像是祖孙，他们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披在身上与这冰天雪地有着巨大的反差。老妇面颊青紫孩子在她顾怀里也冻的瑟瑟发抖，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没能发出声音。

　　“进来暖和一下吧。”严卿说着让开路，明言在他身后收起弯刀在老妇走进后关上了门。

　　他们进来缓了好长时间嘴唇才有了血色，孩子一副五六岁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们一路以来到底经历了什么“老婆婆，你们为什么回来这里？”王墨愿问

　　老妇长叹一声搓搓孩子的脸蛋“我们家中糟变，只剩下我一个老婆子和小孙子。本想来凤城投亲谁知……”她的声音哽咽，孩子伸手去抹那不存在的眼泪

　　气氛格外凝重

　　严卿又想到那些难民的抱怨：这兀国维持不了多久了

　　房梁上的洛南城却突然长叹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见他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这种事朝廷怎也不管……对吧？”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几脸蒙蔽，严卿抬头看着他的神色复杂

　　明言先是拉住他的手稳住他情绪，随后转头一个眼色递给慕容清。

　　慕容清也是瞬间明白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冲冲着梁上的人甩了过去

　　“管你丫的屁事！”

　　“诶诶诶！！”

　　洛南城一个翻身掉了下去，身体砸在地上的声音格外诚实“咚”一声闷响。他挣扎起身还没来得及揉揉酸痛的肩膀便要抬手挡着再度飞来的碎石，声音间也带上了慌乱“停停停！等我说完！！”

　　慕容清手里的石块没有扔出去，在手里抛了两下示意继续。洛南城清嗓面相严卿一脸严肃“你太感性了，这会成为你最大的弱点”

　　严卿沉默不语，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对他来说别人陷入痛苦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这也却是让他吃了不少苦

　　“说完了？”慕容清道

　　“完了。”洛南城答，身体随即进入戒备

　　慕容清一声轻笑手中石块擦着洛南城面颊飞了过去随即一声巨响，洛南城看着身后一脸震惊，回头大喊“你想杀人啊！”

　　“你还不值得我动手。”慕容清不屑

　　“你！”洛南城怒道，双拳握的咔咔作响身旁环绕吹鬼蛛丝“有本事来打一架！”

　　“来就来！”慕容清也不甘示弱伸手抽出长剑

　　气氛越来越不妙，严卿站起来挡在二人中间慌忙劝架“诶，两位有话好好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这俩人竟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谁跟他有话可说！”

　　这俩人这时候倒是格外有默契

　　司空寒碰了碰慕容清的脚跟示意他往旁边看，慕容清一回头就看见另一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那对祖孙，直到这时才有人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

　　怎么办……他俩刚才在两个外人面前差点打起来！

　　慕容清死要面子就是不肯退步，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毕竟挺尴尬的。终于，洛南城长叹一口气收了吹鬼蛛丝，纵身重新跳上房梁

　　慕容清总算松了口气

　　这可真是不怕二货多，就怕二货聚一窝

　　“我们此番不领必经凤城，可这正值瘟疫该如何是好？”严卿托着下巴喃喃道，其实他们本可以回去等一段时间再有，一是到时入春天气不会太冷，二是那时瘟疫恐怕也控制的差不多了。但他们辛辛苦苦得来到了这里谁会想再回去，更何况已经知道城里瘟疫有怪更要弄个明白

　　又过了好长时间，终是老妇开了口“其实，这里也不是到处都是瘟疫。”

　　“至少城西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