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滴嗒——
冰天雪地，鹅绒般的雪花将地上的污浊覆盖，铺了一层又一层。
鬼哭狼嚎震耳欲聋，求饶、咒骂、痛哭响成一片，让人心惊肉跳。
有刚刚被钉死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有已经说不出话奄奄一息的，但更多的是死人和一副副骷髅。双眼圆瞪，死死的盯着他们。
血腥味愈发深重，他们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的是谁的残骸，不知道下一个是他们之间的谁。
亦或者，全部。
他们怕的不是脚下的死人，而是皑皑白雪之间，奇迹般的那棵树上，安静的连他心跳都听不见的少年。
飞雪玉花，一片黑在树冠间若隐若现。
少年倚着树干，枕着一条胳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轻轻阖起，纤长的睫毛簇簇颤动。
少年一袭玄衣，黑色面纱衬得那半张脸更加白皙，让人不禁想入非非：那神秘之下，究竟是何等精妙绝伦的一张脸。
他们自诩见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这少年从头到脚尖，他们挑不出一丝瑕疵。
他们却没那个胆子欣赏。
“怕什么，回去就是死，不如现在赶紧跑，他还能追上来不成？”
然后他们就亲眼看到，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同伴发出一声惨叫，数十株水晶兰从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一点一点地吸干他的每一滴血，最后连骨头渣也没剩下。
“蛇蝎美人。”他们如此想道。
他们齐齐咽了口唾沫，走向那棵老树，在距离约莫三米的时候，像是忽然被人狠狠打了一棒，跪在地上。
胸膛里气血翻涌，但没人敢有半句不满，他们调整了一下，确定自己声音没有吓的变调后，才颤抖着开口：“尊主。”
少年一眼都没分给他们，骨节分明的手抬了抬，示意他们说下去。
“我……我们没找到她……”第一个人紧紧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没找到……”少年轻轻重复了一遍，纡尊降贵地抬起眼，冰蓝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看向其他人，施舍了几个字“那你们呢？”
“我……我们这边有没有消息。”
“哦？”少年眯了眯眼“你们不是他的亲信吗？”
“那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他的消息我们真的都不知道啊……”他们急忙解释道。
闻言，少年皱了皱眉，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立刻战战兢兢地埋下头，不敢再辩解。
少年起身，攀着树枝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呼吸一紧，按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其中一个甚至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怕什么？”少年走到他面前，歪了歪头。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啊！”那个人立刻破防，哆哆嗦嗦，不住地磕头。
“本尊很恐怖？”
“不敢……不敢……”
少年似乎微笑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随后忽然发力，将那人的天灵盖生生拧了下来。
那人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抓着自己的头在地上打滚，血和脑浆滚了一地。
其他人立即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手，唯恐再发出一点声音。
“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少年转过身。
话音刚落，一条条藤蔓从地下冲出，将他们团团缠住。
“尊主！尊主饶命啊！”
可是来不及了，藤蔓的利刺已经钉穿了他们的手脚。
下一批惨叫声响起，少年不为所动，攀住老树的枝条重新回到树上，闭目养神。
这种令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少年却没有一丝排斥。更有甚者，那双柳葉眉甚至还微微舒展了几分，像是在享受一支悠扬的交响曲。
如此半梦半醒了一会儿，少年睁开了眼。
有人来了。
少年的脸上出现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喜色，哪里还有半分刚刚那个嗜杀成性、杀人如麻的血修罗的影子。
“古银叔！”少年甜甜的叫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
古银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地上堆积如山的骨骸。
“你干的？”
“嗯。”少年微微有些不悦“古银叔，你别和我说什么‘罔顾人伦’。”
“我只不过是把他们用在我们身上的还了回去而已。”
更何况，真要算起来，他们偿还的也未免太少了些。
“他知道你叫他‘老狐狸’吗？”
“不好吗？”少年勾了勾嘴角“让他也体验一下被当做猎物的感觉。”
“还是没有小公主的下落？”
“嗯。”少年低下头“派了很多人去找，还是没有公主殿下的消息。”
“她不是让你叫她姐姐吗？”
“我不配。”少年自嘲般的笑了笑。
古银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拿出一个瓦罐：“喝点汤吧。”
少年笑着接过汤：“古银叔，你以后还是不要靠近灶火了，危险。”
“都修行了这么多年了，怕什么。”古银道“况且，这是四娘做的。她啊，刚醒就哆哆嗦嗦地要给你做汤，扶着她耗了几个时辰，摔了好几个碗，才有了这么一碗汤。”
“四……四婆婆？”少年的眼眶红了“他们醒了？”
“除了有些魄散魂飞找都找不回来的，都醒了。”古银答道“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九尾。”
“只不过他们恢复正常怕是需要一段时间，四娘和一些老人修为不错，已经恢复了一感，但像小一那样五感觉失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了。”古银说着，拍了拍少年的肩“醒了就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少年喃喃“带我去见见他们。”
“喝汤。”
少年听了，端着汤“咕噜咕噜”往下灌。可没过多久，便尽数吐了出来。
古银看的分明，少年吐出来的是一大滩鲜红的血。
“小殿下，你……”
“没事。”少年若无其事地抹掉唇边的血“我去换身衣服，你等会儿带我去见见他们吧。”
说完，逃一般的去沐浴更衣。
他很清楚，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十年，一千座城。
整整十年，他都浸泡在仇恨之中。每一天都在与人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他快不认识他自己。
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安宁的饭。
他身体本来就弱，再加上天雷的肆虐，他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定要找到那只“老狐狸”，哪怕最后把这个世界都屠尽。
他这么想着，摘下了面纱。
那张脸的确惊艳绝伦，但是却泛着病态的惨白，竟跟外面那些死尸没有什么两样。
他狠狠的往身上浇了一瓢冷水，打了好几个寒颤，直到身上再也闻不到血腥味。
随后拔出匕首，在靠近心窝的位置捅了好几下，直到那双眸子恢复成正常的浅棕色。
他叹了口气，往脸上抹了不少的胭脂水粉，勉勉强强有了些人气。哪怕那些失去五感的孩子，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模样。
这样，就不会吓到他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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