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这边稍稍安静了，那边，聂怀桑却开始唉唉痛叫了“曦臣哥！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腿还跟身子连着没有！”

蓝曦臣走过去，按住他一番察看“怀桑，没事，不用这么害怕，腿没有断。只是刺破了一处。”

“刺破了！刺破了怎么能不害怕！刺穿了没有啊？曦臣哥救命啊！”

“没有那么严重。”

聂怀桑还是抱着腿满地打滚，蓝曦臣知道他最怕痛，便从怀中取出药瓶，放到聂怀桑手里。

“止痛。”

聂怀桑连忙取药来吃“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被那个苏悯善半路抓来，他都要逃跑了还刺我一剑！不知道对付我直接推开就行了吗，用得着动刀动剑……”

你看向一旁的金光瑶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微微散乱，额头满是冷汗，狼狈至极。大约是断手处痛得太厉害了，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两声。

你终究是不忍心，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物，走了过去。

“阿渝。”魏无羡有些担心。

你回头看向魏无羡冲他笑了笑“没事。”

你走到他身边俯下身，谨慎又小心地给他处理断腕的伤口，金光瑶一路发抖。见昔日风光无限的他落得此时这般下场，你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心中叹息。

你低头给金光瑶上药，金光瑶看见你，虚弱的扯了扯嘴角，可是却不知道和你说什么。他不知道你会不会恨他，他有些害怕。

“曦臣哥小心背后！！”

耳边响起聂怀桑的声音，你本来蹲在金光瑶身前，可不知道受了伤还断了一臂的金光瑶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你。随机你就看见一道剑光，朔月就那么穿透了金光瑶的胸膛。

蓝曦臣原本就对金光瑶没放下提防之心，一直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情，加上他这声惊呼，心中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其他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

“怎么回事？！”

“哥哥....”你不可置信地看着金光瑶胸口的那把剑，又看向刚才喊出声的聂怀桑。

刚才金光瑶就在你眼前，你明明看见....

聂怀桑被你看的心虚，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左手被毒烟灼伤，右手断腕，腹部缺了一块，周身血迹斑斑，刚才连坐着都勉强，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靠着自己就站了起来。

你只是呆呆的看着金光瑶，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聂怀桑....

蓝曦臣想起刚才聂怀桑的话“金宗主，我说过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情面。”

“是！你是说过。可我有吗？！”金光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面孔，这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见他这幅大为反常的模样，蓝曦臣也感觉出了什么问题，立即回头去看聂怀桑。

“得了！你看他干什么？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连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呢。怀桑，你可真不错啊。”

聂怀桑瞠目结舌，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居然是这样栽在你手上…”他强撑着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可一把剑还插在他身上，走了一步，剑立马插得更深，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

蓝曦臣既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又不能贸然拔剑“别动！”

金光瑶也确实走不动了。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难怪了……藏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曦臣哥你信我，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他……”

“你！”他又想朝聂怀桑扑去，剑往里又往他胸口里插了一寸。

“你别动！！”你开口说道。

金光瑶看向一旁看着他的伤口流眼泪的蓝渝愣了一下，乖乖的不动了，冲你艰难的笑了笑。

“阿渝....”

“阿渝，你怪我吗？”

怪我差点杀了你？怪我伤了你最爱的人？怪我伤害你的朋友？

你看着他流血的伤口，你难过的说不出来话。

怪他？你是怪他的，怪他害了魏无羡，怪他害了江姐姐，可他做了你十六年的哥哥，这十六年他对你的好，对你的无微不至你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可这不能当做补偿，也不能将他做过的事一笔勾销....

“你.....你也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吗？”金光瑶顾不上流血的伤口，只是固执地看着你。他想听你的看法，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罪大恶极，觉得他....该死。

你看着他，难过的直掉眼泪。你从聂怀桑那知道一切的时候，你是怪他的，可你又觉得难过。若他有别的路可走，又怎么会选择这最难的一条。

你没说话，可金光瑶就仿佛明白你心中所想。就像平日里那样对你笑了笑，你却感到心慌。

金光瑶用自己仅剩的左手颤颤巍巍的抚上了你的脸，轻轻地擦掉你的眼泪“阿渝....”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就是能做你的哥哥。可我最悲哀的，也是只能做你的哥哥.....

“阿渝，别哭。”你若是哭了，我这黄泉路也走的不安稳。

金光瑶看向一旁呆愣的魏无羡“魏无羡！你还愣着干什么，带她走！！”

魏无羡也因着这突发的状况愣在了原地，金光这一吼才令他反应过来。魏无羡上前直接抱走了你，不顾你的挣扎牢牢地把你按在了怀里。

“金光瑶！！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恨你一辈子！！”你看着对你笑的金光瑶，冲着他吼道。

金光瑶却笑了，恨也好，至少会记得。金光瑶克制自己不去看哭的不像话的你，而是看向蓝曦臣，握着朔月又走近了几步。

“你别动！！”

蓝曦臣之前他已经吃了金光瑶无数个亏、上过他无数次当，这一次也难免心怀警惕，怀疑他是因为被聂怀桑拆穿背后的动作，情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为再次使他分神。金光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怒极反笑。

“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师杀友杀妻杀子，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又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剑“……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这次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过恩！苏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这句说完，金光瑶突然急速向后退去，朔月从他胸口拔出，带出一串血花。金光瑶方才断肢上的血淌到了那口棺材之上，淅淅沥沥的鲜血爬过魏无羡原先画过的地方，破坏了符文，又顺着缝隙流进了棺材。

已经被封住的霸下，感受到仇人的鲜血，起了激烈的反应，这观音庙眼看就要塌了。

“二哥，你陪我一起死吧...”

蓝曦臣本就因为金光瑶的话收到了极大冲击，看着眼前的义弟，他本想拍下去的一掌却又颤抖着放下了。

金光瑶确实打算拉着他陪他一起死的，可是看见这一幕，他又放弃了，最后贪恋的看了一眼被魏无羡拖出去还在魏无羡怀里挣扎的你，一掌拍开了蓝曦臣。

金光瑶释然的笑了笑。

而他自己走向聂明玦的棺材处。

“聂明玦！你以为老子真怕你吗？！”

随着他声音的消失，观音庙也渐渐有要塌下来的趋势，蓝忘机接住已经愣住的蓝曦臣往外走，等你们出了这座庙，观音庙也随即倒塌。

蓝曦臣怔怔盯着已经成了废墟的观音庙，尚在失神。

聂怀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曦、曦臣哥，你没事吧？”

“怀桑，刚才，他真的在背后想偷袭我吗？”

“我好像是看到了……”

“你再仔细想想。”

“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敢确定了……真的就是好像……”

“不要好像！到底有没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聂怀桑一被逼急了，就只会重复这一句。蓝曦臣把额头埋进手里，看上去头痛欲裂，不想再说话。

魏无羡小心翼翼把只会发愣的你抱在怀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能安慰你，只是抬手轻轻抚摸着你的头。

“羡羡...”

“我在。阿渝，我在。”

魏无羡紧紧地抱住蓝渝，他能感受到她的难过，她的挣扎，她的不安....

他刚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浑厚的犬吠。

“仙子！”

惊雷已逝，瓢泼大雨也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最深的夜已经过去，天光微亮。

紧接着，数百人众将观音庙团团包围，个个拔剑在手，神色警惕，仿佛准备大杀一场。然而，等率先冲入庙中的数人看清了面前场景后，却都愣住了。躺着的，都死了；没死的，半躺不躺，要站不站。总而言之，尸横满地，狼藉满地。

“含光君！”

“魏前辈！”

“姑姑！！”

“不许疾行！不许大声喧哗！”蓝启仁大声喊道，除了蓝忘机对他喊了一声“叔父”，没人理他。

你靠在魏无羡的怀里，看着叽叽喳喳的小辈，又看着讨论金光瑶的姚宗主一行人。你知道，从现在开始金光瑶有关的一切，都会被予以恶意最大的猜测，在众人口中广为流传。

再过不久，这口棺材就会被封进一口更大、更牢固的棺椁，被钉上七十二颗桃木钉，深埋地下，立起警戒碑，镇压在某座山下。

被封在里面的东西，也将在重重禁制和万千唾骂中永世不得超生。

聂怀桑倚在门边，看着几名家主把这口棺材抬出了观音庙的门槛，低头拍拍衣襟下摆肮脏的泥土，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定了一定，魏无羡也望了过去。落在地上的，是金光瑶的帽子。

聂怀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这才悠悠地朝门外走去。

你突然听见远处仙子的叫声，你突然想起来，当仙子还是一只笨拙幼犬时，就是金光瑶把它送给金凌的。

那时金凌才几岁，和金麟台上的其他小孩子打架，打赢了却也不痛快，在房间里边疯摔东西边嚎啕大哭，侍女家仆都不敢靠近他，怕被他丢中。

他的小叔叔笑眯眯地钻出来问，阿凌，怎么回事啊？他立刻把五六个花瓶砸裂在金光瑶脚边。

金光瑶说：“啊哟，好凶，吓死了。”边摇头边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走了。

第二天，金凌赌气不出门不吃饭，金光瑶就在他房门口晃来晃去，金凌背靠着门大喊道别烦我，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小奶狗的嗷嗷叫声。

他打开门，金光瑶半蹲在房门前，怀里抱着一只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黑毛小狗，抬头对他笑道“我找来这么个小玩意儿，不知道该叫什么，阿凌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之后得第二天，金凌还特意找你给你看他小叔叔送他的灵犬，向你炫耀小叔叔对他有多好，你也还记得当时金光瑶就在你们身边，看着金凌笑的一副好叔叔的模样。

那笑容温柔真切，你不能相信金光瑶是假装的。

忽然之间，又有泪水从眼眶中滚滚落下，魏无羡见你哭了急忙给你擦眼泪“阿渝..”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