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等你和魏无羡回了客栈，就被告知蓝曦臣已经在等你们了。

魏无羡不忍心让听见他们所了解到的一切，看了你一眼，似乎是在想要怎么跟你说话“糖糖，我....”

你冲他笑了笑“我有些累了，你代我向兄长问好...”

魏无羡点了点头，神色复杂的目送你上楼。

他不知道要怎么向你说，说这杀害赤峰尊的背后指使是你被你当作十几年哥哥的人。

魏无羡只要一想到你知道了会难过，他就不想让你听到这一切，能多瞒些时候就瞒些时候。

“你们确定？看到大哥尸体了吗？”蓝曦臣听了魏无羡说的一切，心情有些复杂。

魏无羡点了点头“我们在义城封印的阵中，见到了无头尸身，保存的很好，就连衣服也没有腐烂。刀灵直到见到尸身，才幻化出本来的模样......”

“大哥......”

魏无羡看着蓝曦臣的神色，有些不忍心“他真的是赤峰尊.....”

蓝忘机有些担心蓝曦臣“兄长...”

“忘机...不必说了”

蓝曦臣伸手将刀灵收入腰间的锁灵囊内“当年，我亲眼在金麟台，见到大哥走火入魔，筋脉尽散，虽然这些年没有他的音讯，可我.....我心里早有了准备..”

魏无羡开口道“泽芜君，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你说。”

“刚才含光君也说了，我们在义城与抢走薛洋身上阴虎符的鬼面人交过手...但含光君没和你说的是，那个人，对姑苏蓝氏剑法了如指掌。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就是蓝家的人，从小就练姑苏蓝氏的剑法；二，他不是蓝家人，但他非常熟悉你们家的剑法，要么经常和蓝家人拆招切磋，要么聪明非常，只要看过，就能记得所有的招式和剑路。”

蓝曦臣默然不语，魏无羡又说“这是一个了解清河聂氏祭刀堂秘密的人，一个可能和姑苏蓝氏非常亲密的人，一个和赤锋尊颇有……渊源的人。”

这样一个人，最有可能是谁，不必明言，谁都心中有数。

蓝曦臣神色虽是凝重，闻言却立刻道“他不会这么做。”

“泽芜君？”

“你们探查分尸案、遭遇掘墓人，都是这个月的事。而这个月里他几乎一直同我秉烛夜谈，前几日还在云深不知处同我策划下个月兰陵金氏的百家请谈盛会，分身乏术，不可能是他。”

“使用传送符呢？”

蓝曦臣摇了摇头，语气虽温和，却斩钉截铁“使用传送符须修习传送术，极其难修，他从未有修过的迹象。而且使用此术须消耗大量灵力，但前不久我们还一同出行夜猎，他表现极佳。我可以确定，他绝没有使用过传送符。”

蓝湛开口道“他不必本人去。”

蓝曦臣仍是缓缓摇头。

“蓝宗主，你心中知道，嫌疑最大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你拒绝承认。”魏无羡说道。

篝火火光映得几人脸上明明暗暗，变幻莫测。荒废颓败的花圃之中，一片沉寂。

“我明白，因为一些原因，世人对他误解颇多。但……我只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亲眼所见的。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蓝曦臣为这个人辩护，倒也不难理解。

说实话，就连魏无羡本人，对他们怀疑对象的印象也不坏。也许是出身原因，他待人十分谦逊亲和，是那种谁都不会得罪、谁跟他相处都能觉得舒服熨帖的人。而且泽芜君还与之交好数年？更何况他待糖糖如此真心，若那个人不是他魏无羡反而松一口气。

聂明玦生前那段日子，正是清河聂氏在他的执掌下如日中天、声势直逼兰陵金氏的时候。聂明玦之死，对谁最有益处？

大庭广众之下走火入魔发狂而死——看似无懈可击、无可奈何的一桩憾事，事实果真如此简单吗？

魏无羡还欲开口，前厅就传来几家小辈争执的声音。

“我们之前不是在讨论薛洋吗？为什么会吵到魏无羡身上来？”

接着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薛洋干了什么？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魏婴和他相比，只会让人更加恶心！他们这种邪魔外道留在世上，就是祸害！就应该统统杀光！”

“你发这么大火干嘛啊？！思追又没说魏无羡不该杀，他只是说，修诡道的并非魏无羡一种人啊！你有必要摔东西吗！”

“他不说还说了一句话吗？！修其道者，未必都是为非作歹！修其道者？！”金凌冲到蓝景仪面前质问他“你告诉我！修其道者，除了魏婴还能有谁？”

魏无羡听着金凌语气中对他的厌恶，无奈的叹了叹气：这孩子，还真是跟他舅舅一样讨厌我。

“如兰。”金凌几个人争执得厉害，魏无羡也正感到无奈，突然从楼上传来一阵平静的声音。

虽然蓝渝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金凌就是知道他姑姑生气了.....他从小就是小叔叔，舅舅和姑姑轮流看顾长大的，小叔叔人最温柔，舅舅人最凶。可是姑姑......姑姑虽然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可是最护着他向着他的就是姑姑。就连舅舅当着姑姑的面凶自己，舅舅都会被姑姑怼的七窍生烟。可若是姑姑生气了...谁都帮不了他....

你打开房门，众小辈瞬间噤声，就连金凌都有些忐忑，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爹娘，金凌壮着胆子看向从楼上走下来的你。

“你在说什么？”

“我....我难道说错了吗？魏无羡他就是邪魔外道，他不仅害死我外祖还害死我爹娘！！”

你心中无奈，金凌从小就在江澄的影响下，以为魏无羡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害死了许多人，是他的仇人。

可是你心里清楚，江澄他是不恨魏无羡的，不夜天捡回的陈情，江澄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又怎么会是恨呢？

可你的想法，金凌是不会明白的。他不知全貌，只是从自己舅舅的情绪和世人的嘴中知道夷陵老祖魏无羡。金凌没有错，可到底是谁的错呢？

你一时间只觉得身心俱疲，身形一晃，就被进来的魏无羡抱在了怀里。

金凌被你吓了一跳，不明白姑姑怎么突然间看起来这么疲惫。

魏无羡把你抱起来，看向愣神的金凌“既然你这么恨他，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报仇了。”

“什么？”

魏无羡并没有回答金凌，而是抱着你回了房间。

魏无羡把你放在床上，蹲在你身边担心的看着你。

“我没事。”你对他笑了笑，叫他不要担心“我去看看如兰。”

你刚要起身，魏无羡就又把你按了回去，自己蹲下来，与你视线齐平“乖乖坐着。金凌这孩子，都是被你和他舅舅惯的。”

“你也是他舅舅。”

魏无羡叹了口气“我算哪门子的舅舅....”

“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如兰会明白的。”

“真相？”魏无羡疑惑道“糖糖...你都知道了....”

“嗯...他若是真的....我和兄长会以公论处....”

“阿渝说的没错....”你和魏无羡听见蓝曦臣的声音，站起来行礼。

“兄长。”

“泽芜君。”

蓝曦臣视线突然看见你发间的簪子，又开始了姨母笑“魏公子，天色已晚，魏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魏无羡知道了，这是在赶他呢。本来打算多留一会的，哎~

魏无羡看了你一眼，冲蓝曦臣行了礼，就走了出去。

蓝曦臣见他出去了，看向你“阿渝，过几日兰陵金氏举办清谈会，若是你....”

“没事的，有些事，还是要亲自弄清楚.....”

“也好...”蓝曦臣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兄长也是。”

金麟台百家清谈盛会之期,转眼即至。

各大世家的仙府大多都是建立在山清水秀之地，而兰陵金氏的金麟台却是坐落在兰陵城最繁华之处。欲登台拜访,正途是一条长达二里的长坡辇道,只在开宴、举办清谈会等大场合开放。依兰陵金氏规矩，此道不允许疾行，辇道两侧绘满了彩画浮雕，皆是金家历代家主和名士的生平佳迹,其间会有驾车的兰陵金氏门生讲解一二。

“姑苏蓝氏，请此处入场。”

甫登金麟台，便是一片铺着细墁地面的宽阔广场，来来往往满是行人。兰陵金氏这些年来又扩建翻新了不少次，金星雪浪聚成一片花海。

广场前分有数条大道，不断有家族入场，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秣陵苏氏，请此处入场。”

“清河聂氏，请此处入场。”

“云梦江氏，请此处入场。”

你跟在蓝曦臣身后走了上来，旁边跟着蓝忘机和戴着面具的魏无羡。

“泽芜君，含光君，昭华君。”

“江宗主。”

你们和江澄打完招呼，江澄就看向蓝忘机“过往可没在金麟台的清谈会上见过含光君，这次怎么有兴趣来了？”

蓝忘机不说话，好在江澄原本也不是真心要问这个问题，目光已转向了魏无羡，用一种仿佛随时能喷出一柄飞剑钉死他的口气“二人过往外访不是从不带闲杂人等吗，这次怎么回事，破天荒啊？这是哪位名士大能，可否为江某引见一二？”

这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二哥，阿渝，你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忘机也要来？”

金麟台的主人，敛芳尊金光瑶亲自迎出来了。

蓝曦臣向他报以微笑，蓝忘机与之相互颔首示礼，魏无羡则细细打量着这位统领百家的仙督。

金光瑶目光看向你，扯过你的手，感受着你的体温，皱了皱眉“手怎么这样凉？”

你抬起头对着金光瑶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阿渝可是两个月没来金麟台了，阿凌也十分想你，这次可要多住些时日？”

“也好。”

金光瑶听见你的回答，笑的更开心了。

魏无羡在蓝忘机身边看着这一幕，心想“这金光瑶对糖糖到是十分真心。”

金凌是跟在金光瑶身后一起出来的，眼神看向蓝曦臣身边的你，欲言又止。

他也不敢单独见江澄，躲在金光瑶身后哼哼地“舅舅。”

“你还知道叫我舅舅！”

金光瑶连忙劝道“哎呀，江宗主，阿凌早就知道错了，这些天怕你罚他怕得都吃不下饭，小孩子顽皮，你最疼他的，不要跟他计较嘛。”

“对对对，小叔叔作证，我这几天胃口都不好！”边说还边看向你，你面上不显心里却也觉得好笑...

“胃口不好？气色这么好，怕是也没少吃几顿！”

金凌还要说话，一眼瞥见蓝忘机身后的魏无羡，瞬间愕然“你怎么来了？！”

“来蹭饭。”

“你竟然还敢来！我不是警……”

金光瑶揉了揉金凌的头，把他揉到身后，笑道“好啊，来了便是客，金麟台别的不敢说多，饭是一定够吃的。”

金光瑶看向蓝曦臣“二哥，你们先坐，我去那边看看。顺便叫人给忘机安排一下。”

“不必太麻烦。”

“这怎么叫麻烦？二哥到我这里还拘束什么，真是。”

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金光瑶都能记住对方的相貌、名字、年龄和称号，隔多少年再见也能立刻准确无误地叫出来，并且很热络地迎上去嘘寒问暖。若是见过两次面以上，他就会记住对方的所有喜好与不喜，事无巨细，投其所好，避其所恶。这次因为蓝忘机突然上来金麟台，金光瑶原本并没有专门为他准备桌席，现在立即去置办了。

入斗妍厅之后，魏无羡是跟在你身边进来的。魏无羡感觉到他和你走进来的时候，有许多人看着他们。魏无羡先是略觉奇怪，旋即了然，随眼一扫四周，果然诡异的目光不止这一道，几乎过半的兰陵金氏门生看他时神色都不太对劲。

他倒一时忘了，这里是金麟台，莫玄羽就是在这里被赶出去的。谁能料到他还敢大摇大摆恬不知耻地回来，而且还跟着姑苏的昭华君和含光君混了个上等席。

只是他们看他也就算了，居然还看着你，难不成这莫玄羽当初骚扰的就是你？想到这魏无羡就有些坐不住了。

魏无羡往一旁的蓝你那边凑了凑“糖糖，糖糖。”

“何事。”

“这莫玄羽当初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他没做什么...”

这时，金光瑶携着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一齐款步入殿。这女子行止虽端庄，神色中却带着一股天真烂漫之感，秀美姿容里也略显稚气。正是金光瑶的正室夫人，金麟台的女主人秦愫。

多年以来，这二人都是玄门百家之中恩爱夫妻的代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众所周知，秦愫出身兰陵金氏的附属家族乐陵秦氏，而乐陵秦氏家主秦苍业是追随金光善多年的老部下。虽说金光瑶是金光善之子，但因他母亲出身，二人原本是多少有些不登对的。

但当年射日之征中，秦愫蒙金光瑶所救，对其倾心，始终不离不弃，执意嫁与他，终于落成一段良缘佳话。而金光瑶也没有辜负她，虽身居仙督之要位，作风与其父当年却有天壤之别，从不纳妾，更不曾与任何别的女子有染半分，这一点让不少宗主夫人着实羡慕。此刻，魏无羡看金光瑶一路牵着夫人的手，神色举止皆是十二分的温柔体贴，似乎还担心她走路不小心碰了玉阶，心道果真不假。

二人落座首席之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坐在他们下首的便是昂首挺胸的金凌，目光扫到魏无羡那边，瞪他不止。魏无羡向来是被围观惯了的，全程若无其事，觥筹交错间，该吃吃，该喝喝，顺便听斗妍厅中赞声一片，形势大好。

宴毕已是晚间，清谈会第二日才正式开始，众人三三两两离开斗妍厅，门生们为诸位家主和名修指引了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