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一放的,来来,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道。”金光善有些不满的说道。
“金宗主客气,不坐了,此事不能再拖,请尽快解决。”魏无羡说道。
“急不得,细数起来,我们也有一些事尚未清算,不容再拖。既然你现在来了,那我们就趁此机会把它一并解决了如何?”金光善说道。
“清算什么?”
“魏公子,这件事情我们之前也和你略提过几次,你不会忘了吧……在射日之征中,你曾经使用过一样东西。”
“哦,你是提过。阴虎符。怎么了?”
“据闻,这件阴虎符是你从屠戮玄武洞底得来的一柄铁剑的铁精所熔铸。当年你在战场之上使用过一次,威力骇人,导致一些同修也被其余力波及……”
魏无羡有些不耐烦@请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当初那一场大战,不光温氏,我方也颇有些损失。我以为这样法宝难以驾驭,单单由一人保管,恐怕……”
话音未落,魏无羡突然笑了起来“金宗主,容我多问一句。你是觉得,岐山温氏没了,兰陵金氏就该理所应当地取而代之吗?”
斗妍厅内,鸦雀无声。
“什么东西都要交给你,谁都要听你的?看兰陵金氏这行事作风,我险些还以为仍是温王盛世呢。”
闻言,金光善的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的颜色。射日之征后,各大世家对于魏无羡修鬼道一事的微词逐渐上涌。
他在这里提阴虎符,本意是要威胁一下魏无羡,提醒他你还有把柄呢,旁人都盯着你,别太嚣张,别妄想骑到我们家头上,谁知这魏无羡说话如此赤·裸裸、血淋淋,他虽早暗暗有接替温氏地位这份的心思,但从来没人敢这么明白亮敞地剥出来,还加以嘲讽。
“魏无羡!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了?逼活人为饵,稍有不顺从便百般打压,这和岐山温氏有区别吗?”魏无羡说道。
“自然有区别。温狗作恶多端,落得如此下场原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们不过以牙还牙,让他们饱尝自己种下的恶果,又有何可指摘?”
“谁咬了你你让谁还,温宁这一支手上可没沾过什么血腥,莫不是你们还想来连坐这一套?”魏无羡说道。
“魏公子,你说他们手上没沾血腥就没沾了?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证据呢?”
@你觉得他们滥杀了,难道不也是你的片面之词?难道不是应该你先拿出证据来吗?怎么反倒找我要?”
“这人不讲道理。当年温氏屠杀我们的人时,可比这残忍千百倍!他们都没跟我们讲道义,我们又为什么要和他们讲道义?”
“哦。温狗作恶多端,所以姓温的尽皆可杀?不对吧,不少从岐山那边降服过来的叛族现在可是如鱼得水呢。在座的不就有几位,正是原先温氏附属家族的家主吗?”
那几名家主见被他认了出来,登时神色一变。
“既然只要是姓温的就可以供人随意泄愤,不论有辜无辜,意思是不是我现在把他们全部杀光都行?”话音未落,他把手一压,放到了腰间的陈情上。
刹那间,整个宴厅的人都被唤醒了某些记忆,仿佛重回到了那暗无天日、尸山血海堆积的战场。
一时之间,四下都有人霍然站起。
金光瑶离魏无羡最近,却是颜色不变“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一切好商量。”
金光善也站了起来,惊怒惧恨交加“魏无羡!江……江宗主不在这里,你就如此肆无忌惮!”
“你以为他在这里,我就不会肆无忌惮吗?我若要杀什么人,谁能阻拦,谁又敢阻拦?!”
“魏婴,放下陈情。”魏无羡看了你一眼,在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近乎狰狞的倒影。
他忽的转过头“金子勋!废话少说,想必诸位都知道,本人耐心有限。人在哪里?陪你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我只给你三声。三!”
金子勋本想咬牙死扛,但瞟金光善神色,心头发冷。
“二!”
“……罢了!罢了!不过几条温狗,你若想使唤便拿去,不在今天跟你纠缠!自己去穷奇道找便是了!”
“你早说不就行了。”
他来也如风,去也如风。身影一消失,许多人心头的阴云这才消散,斗妍厅里,原先坐不住的人三三两两坐下,十之八九已惊出一身冷汗。
而金光善呆呆站在位上,半晌,忽然大怒发作,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小案。满案的金盏银碟骨碌碌滚下台阶,金光瑶见他失态,有心圆场。
还未开口,金光善已拂袖而去。金子勋也深深觉得方才在众人面前退让输了面子,又愤又恨,也要跟着一并退场。
“子勋……”
金子勋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手里没送出去的那杯酒甩手一砸,迎面砸金光瑶胸前。那雪白袍子心口怒放的金星雪浪上霎时又开了一朵泼开的酒花,好不狼狈。
“三弟!”蓝曦臣惊呼。
“没事没事没事,二哥你坐着。”
蓝曦臣不便评价金子勋,只取了一方雪白的手帕递给他“你下去换身衣服吧。”
金光瑶接过手帕“我没法走开啊。”
场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收拾这烂摊子,教他如何脱得开身。他一边安抚全场,一边焦头烂额“唉,这个魏公子真是太冲动了。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家的面这么说话呢?”
蓝湛难得开口说道“他说得不对吗。”
金光瑶微不可查地一怔“哈哈。对。是对。但就是因为对,所以才不能当面说啊。”
“这位魏公子,当真已心性大变。”蓝曦臣感叹道。
闻言,你本就因为这件事担心魏无羡,可事到如今,你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口流失掉了。
不等宴会散去,你实在担心魏无羡,便告知蓝曦臣一声,前往穷奇道。外面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等你赶到的时候,就见魏无羡已经救下了温氏一行人,正在收拾行装离开这个地方。
“魏婴。”
“糖糖.....”魏无羡看见站在雨中穿的单薄的你,快走了两步脱下外衫披到你身上“下着雨,你来这做什么。”
魏无羡语气轻柔,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单纯的关心你。可你们知道,今夜过后许多事情都会变的不一样。
魏无羡看着你的脸,他感觉今夜之后,许多事情就已经远远的脱离了他原来的计划。
他本来是想....
罢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有水滴划过,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还是雨水。
“快回去吧。别让我,别让蓝湛担心。”魏无羡狠了狠心,转身就要走,却你一把抓住了手臂。
“魏婴,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要带他们离开这。”
“你要去哪?”
“不知道,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那我呢?你说过的话,也不算数了吗?”
魏无羡闻言,心狠狠的一颤。想起百凤山上自己情不自禁的表白,如今却剩下了后悔。如果那时候自己忍住了,会不会现在就不会这么心痛。魏无羡不敢看你充满泪水的眼睛“我只是说笑的。”
“说笑?”你看着不敢看你的魏无羡,眼泪不受控制的流。
如果是说笑,为什么不敢看你的眼睛。
“阿羡,你骗我..”
你这句话说的极轻吗,茫茫大雨中根本听不见你说了什么。
可你本来也不想让他听见。
你后退几步,抬手摘下发间的蓝氏抹额,踮起脚,将抹额系在魏无羡的头发上
“糖糖,你...”他被你的动作惊的停了呼吸,抓住你要收回的手。
他记不太清蓝氏抹额的具体含义,可他知道抹额对蓝家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我把它送给你.....”说完,你从他手间收回自己的手,为他让出来一条路。
“你走吧。”
魏无羡盯着你看了一会,之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转身走了几步,翻身上马。魏无羡感觉蓝渝再看他,可他不敢回头。
魏无羡走了几步就遇到了同样前来的蓝忘机。
“魏婴。你要去哪?”
“不知道....”
“你要知道,这一走,便是离经叛道,不容回头。”
“离哪本经?叛何方道?你还记得我曾经在云深不知处许下的诺言吗?许我魏无羡一声锄奸扶弱,无愧于心。可如今这幅情形,你告诉我孰强孰弱,孰正孰邪呢?”
“魏婴!”
“这难道就是你我誓死守护的诺言!”
“那阿渝怎么办?”
魏无羡听他提起你,心中发苦“蓝湛,麻烦你照顾好她。糖糖,我要不起了....”
蓝忘机沉默,手握紧了避尘,他知道他拦不住了。蓝忘机的神色仿佛十分痛苦,艰难的挪开了脚步,让出了道路。
魏无羡来握紧缰绳,扬长而去。
第二日
金麟台上点金阁里,大大小小近五十位家主依席而坐。就连蓝启仁也连夜感到了金麟台。
所有家主和修士,都如临大敌,不时低声私语一两句“我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且看怎么收场”。
江澄是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心,坐在前列,满面阴云,正和旁人一样,听席上金光瑶神色恭谨、语气软和地款款道来:“此次遭杀害的督工有四名,脱逃的温氏余党约五十人,魏无羡带着他们进入乱葬岗后,便召了几百具凶尸守在山下巡逻阻挡,我们的人到现在都一步也上不去。”
听完之后,点金阁中一片静默。
“这件事确实做得太不像话,我代他向金宗主赔罪。若有什么补救之法,请尽管开口,我必然尽力补偿。”江澄站出来说道。
金光善要的却并不是他的赔罪和补偿“江宗主,本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兰陵金氏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可这些督工并不全是金家的人,还有几个别家的。这就……”
江澄眉头紧蹙,揉了揉太阳穴处跳动不止的筋络,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诸位有所不知,魏无羡要救的那名温姓修士叫温宁,他和他姐姐温情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聂明玦疑惑“有恩是怎么回事?岐山温氏不是云梦江氏灭族血案的凶手吗?”
蓝曦臣说到“这位温情的大名我知晓几分,似乎没听说她参与过射日之征中任何一场凶案的。”
“当日在大梵山,温情还曾救过我们。”你说道。
聂明居因家仇之故,对温狗聂明玦是最为痛恨,他又是完全容不得沙子的性情,可如今听温情成就过你的性命,到难得的保持沉默。
“江宗主,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个魏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金光善见此,连忙说道。
“金宗主请讲。”
“江宗主,魏婴是你左右手,你很看重他,这个我们都知道。可反过来,他是不是尊敬你这个家主,这就难说了。反正我做家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家的下属胆敢如此居功自傲、狂妄不堪的。你听没听过外面怎么传的?什么射日之征里云梦江氏的战绩全靠他魏无羡一个人撑起来,真是无稽之谈!”
听到这一句,江澄脸色已十分难看。
“百家花宴那么大的场合,当着你的面都敢甩脸色,说走就走。昨天背着你就更放肆了,连‘我根本不把江晚吟这个家主放在眼里!’这种话都敢说!在场的人全都亲耳听到了……”
“没有。”
金光善编排得正起劲,闻言一愣,和众人一样循声望去。
只见蓝渝正襟危坐“我没听过魏婴说这句话。也没听到他表露半分对江宗主的不敬之意。对不对,二哥。”
“没错。”
蓝忘机和你在外言语极少,就连在清谈会上论法问道,也只有别人提问、发出挑战,才言简意赅地回答,惜字如金,直击要点,完胜旁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雄辩,除此以外,几乎从不主动发声。是以金光善被打断,惊讶之情远远大于不快。
但毕竟是篡改原话、添油加醋被人当众拆台,微觉尴尬。
可是这样的场合,就是不缺拍马屁,趋炎附势的人。不知道是哪位攀附兰陵金氏的人,在此时开口了“话不能这么说啊,昭华君。这魏无羡打伤督工,这是明摆着的事,魏无羡连仙门百家都不放在眼里。我看啊,他这种人怕是早就对江宗主有了不服之心。”
你看了一眼那位‘仗义疏言’的‘正义之士’,心中冷笑了一下“是吗?魏无羡为了当日的救命之恩,有恩必报。在蓝渝看来,纵使魏无羡张扬了些,可也比某些只会在背后用尽心思,嫉妒陷害别人的小人强的多!”
此话一出,场上修士顿时脸色青一片白一片的,蓝渝的话范围太广,以至于有些人被说中了心事开始恼羞成怒起来“我可听说,昭华君和这魏无羡听学的时候关系亲密异常,不知道昭华君现在如此袒护魏无羡,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在里面?”
“蓝挽棠!!”你还要反驳些什么,就被蓝启仁的一声呵斥止住了。你看向蓝启仁的眼神,暗示你不要再说下去。
长这么大这还是蓝启仁第一次叫你的全名,可你实在看不下去这些人说魏无羡的不是,还想反驳什么,蓝曦臣及时站了起来,没给你说话的机会。
蓝曦臣站了出来,把你拉到身后,看向刚才那位说你的家主,对他笑了笑。
可只有和蓝曦臣亲近的人知道,他此时的笑容里已经是不高兴了“若是曦臣没记错的话,这位家主前几日刚被自家夫人在青楼里抓了个正着吧?”
蓝曦臣依旧是笑着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那位家住脸一黑。
不说别的,就说如今修仙界的四大世家,嫡系一脉的人除了金光善这个例外,便从未出过纳妾或者有私生子的任何丑闻。
而他们这些小仙门世家,却妻妾成群,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面被说出来,那位家主只想钻进地缝里去,就连金光善脸色也不太好。
“阿渝如何,我们这些家里人最清楚。姑苏蓝氏重礼德,教出的人更是不会差。这位家主一把年纪却如此议论一个小辈,实在非一个君子所为。更何况阿渝是姑苏蓝氏的三小姐,这位家主说话之前可想过后果。”蓝曦臣此话一出,就已经表明了蓝氏无论如何都护犊子的立场。那位家主就算攀附兰陵金氏,兰陵金氏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仙门就和姑苏蓝氏作对的。
云深不知处经历了被火烧,地位却依旧稳如泰山,就可见蓝氏的底蕴和底气,所以刚才那位家主的身边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靠近了。
蓝曦臣说完,扯着你的手让你坐在了他身边“等结束后,兄长带阿渝去多买些糖可好?忘机付钱..”
“兄长...”你看着认真点头的蓝忘机,又看了一眼为了逗你笑,已经不严谨的蓝曦臣,眼眶有些发红。
“阿渝放心,兄长会永远护着你。”
蓝氏是君子没错,可也没有别人欺负到头上还忍让的道理。
蓝曦臣最护着弟弟妹妹,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