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蓝家小辈一行人来了莫家庄，就被招呼进了大堂。为首坐着一位夫人，看着几位蓝家的仙师，就想起自己家的儿子来。

“感谢各位仙师来到我们莫家庄除祟……说起来，我们家中有个小辈，也是个曾有仙缘的……”

还没等她说完，魏无羡忙不迭挤开人群钻进厅堂，热烈地挥手“来了来了，在这在这！刚才是谁叫我？有仙缘的，那可不就是我吗！”

眼前的人穿的破破烂烂的，戴着一副大大的面具，说话行为十分搞笑，蓝景仪和蓝姝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却被蓝思追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下去。

魏无羡循声随眼一扫，吃了一惊。尤其是在看到蓝姝的时候，瞬间呆愣了一下，随即又掩饰了过去。

蓝景仪自是没有注意到，可蓝烨和蓝思追却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略微皱了皱眉头。

莫夫人许久未见这个侄子，好一会儿才从惊愕中缓过劲，心中着恼，又不好立刻发火失态，压低嗓子冲丈夫道“谁放他出来的，把他弄回去！”

她丈夫忙赔笑应声，一脸晦气地起身要揪人，魏无羡却突然躺到了地上，四肢牢牢黏住地面，他连推带拖都拽不动，叫了几名家仆进来拖也于事无补，要不是碍着外人在他早就用脚踹了。

“要我回去也行。”魏无羡指着莫子渊“你叫他先把偷了我的东西还回来。”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东西？我还用得着偷你的东西？”

“对对对！你没偷，你是抢！”

这下莫夫人瞧出来了，莫玄羽分明有备而来，脑子清醒得很，存心要叫他们丢这个人，忍不住又惊又恨“你今天是存心来这里闹事的，是不是？！”

“他偷抢我的东西，我来讨回，这也叫闹事吗？”

莫夫人尚未答话，莫子渊却急了，飞起一脚就要踢。蓝思追微动手指，莫子渊脚下不稳，脚擦着他踢了个虚，自己摔了。魏无羡却滚了一圈，仿佛真的被他踢翻了似的，还扯开了衣襟，胸口正正的就是昨天被莫子渊踹出的那个脚印。

莫家庄的镇民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激动不已：这脚印总不可能是莫玄羽自己踹的，再怎么说他也是莫家的血脉，这家人也太狠了，当初刚回来时分明还没疯的这么厉害，八成是被越逼越疯的。

莫子渊大叫一声，顺手拿起酒瓶就砸。

魏无羡见他终于炸了，一骨碌爬起来就躲。那椅子砸到地面散了架“都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偷东西的还打人，丧尽天良啦！”

莫子渊要追过去扑打他，蓝思追急忙忙拦下了他“这位……公子有话好说。”

莫夫人见这少年有意要护这疯子，心中忌惮“这个是我妹子的儿子，这儿、有些不好使。莫家庄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常说些怪话，不能当真的。仙师千万……”

话音未落，魏无羡从这少年背后探出个头来“谁说我的话不能当真？谁今后再偷我的东西一下试试，偷一次我砍他一只手！”

莫子渊原本被他父亲按住了，一听又要发作。魏无羡啦啦啦着游鱼一般地蹿了出去。

蓝思追挡在门口，转移话题，满脸严肃地说起正事“那个……那今晚便借贵府西院一用。先前我所说的请千万记住，傍晚以后，紧闭门户，不要再出来走动，更不要靠近那间院子。”

莫夫人气得发抖，被他挡住也不好推开“是，是，有劳，有劳……”

"妈！那疯子在人前这样污蔑我，就这么算了？！你说过的，你说他不过就是个……"

"闭嘴。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

莫子渊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脸，更没被母亲这样斥责过，满心愤恨"这疯子今晚死定了！"

魏无羡一边寻思，一边晃回了莫家。溜过西院的时候，见那几名蓝家子弟站在屋顶和墙檐上布置“召阴旗”。

看来玄门百家纵使对他喊打喊杀，对他做的东西却是照用不误的……

魏无羡视线落在蓝姝身上，这个人他总觉得眼熟，可自己却从未见过，说不出来的感觉......

魏无羡趁其不备，跳起来一把摘下一只旗子。

蓝景仪大惊，跳下墙去追他"别乱动，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魏无羡边跑边嚷，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真是个十足的疯子"不还！不还！我要这个！我要！"

蓝烨被这边惊动了，也轻飘飘跃下屋檐来"景仪，算了，好好拿回来就是，何必跟他计较。"

"承煦，我又没真打他！你看看他，他把旗阵弄得一团糟！"

承煦！蓝承煦！

魏无羡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那那个女孩？就是愿合？

蓝烨被他突如其来的眼神看的有些不适应"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魏无羡知道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忙低下头"没事！"

魏无羡迅速检查完了手里这面召阴旗。纹饰画法正确，咒文也不缺，并无错漏，使用不会有差池。只是画旗的人经验不足，画出来的纹咒只能吸引最多五里之内的邪祟和走尸，不过，也够用了。

"莫公子，天快黑了，这边马上要抓走尸了，夜里危险，你还是快回屋去吧。这面旗……"不等蓝烨说完，魏无羡便把召阴旗扔到地上。

“一面破旗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我画的比你们好多了！”

他扔完拔腿就跑，几名仍倚在屋顶上看热闹的少年听他大言不惭，笑得险些从屋檐上跌下来。

“真是个疯子！”

"别这么说。快回来帮忙吧。"

魏无羡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看着正在布旗的蓝烨和蓝姝，开心的笑了。

不愧是阿沅和泽芜君的孩子！想到阿沅......不知道她过得怎样....

魏无羡那头则继续游手好闲地晃了两圈，晚上才晃回莫玄羽那间小院子。门闩已断，满地狼藉无人收拾，他视如不见，在地上拣了块干净点的地方，找了片叶子，吹起曲子来，声音穿过门墙，传入蓝家一行人的耳朵里。

"愿合，这曲子好生熟悉，像是姑苏的调子。"蓝思追疑惑地问道。

“姑苏哪有这么难听的调子！”

蓝姝和蓝烨却沉默了，这调子....确实很像姑苏的调子。刚才那个人究竟是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兄妹俩.....

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混着哭号、惊叫声迅速靠近。

“……冲进去，直接拖出来！”

“报官！”

“报什么官，蒙头打死！”

“把这个杀人的疯子拖去大堂，让他偿命！”

魏无羡直挺挺的便让他们拖，也省得自己走了。拖到东堂，莫夫人瘫在座上，魏无羡一被拖进来，她的泪光立刻化作怨毒的冷光。莫子渊站在那里，蓝烨几人面色凝重，正在俯身察看，低声交谈。

语音漏入魏无羡耳中：“……发现时间不到一炷香？”

“刚刚制服走尸，我们从西院往东院赶，尸体就在廊上。”

魏无羡正在细看莫子渊的尸体，一旁莫夫人突然冲了过来。蓝烨眼疾手快将之击落，还未开口，莫夫人便冲他尖叫“我儿惨死，我要给他报仇雪恨！你拦我做什么？”

魏无羡又躲到蓝烨身后“你儿子惨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莫夫人，令郎尸体这幅形状，血肉精气都被吸食殆尽，分明是为邪祟所杀。应该不是他做的。"

“你们知道什么！这疯子的爹就是修仙的，他也肯定学过不少邪术！"

蓝烨回头看了状似痴呆的魏无羡一眼"夫人并无证据，还是……"

"今天在这里，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这疯子他说过什么话。他说，若是阿渊再碰他的东西，他就把阿渊的手臂砍下来！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只可怜我的阿渊根本就没碰过这个疯子任何东西，不但被他诬陷，还被他丧心病狂害了性命……"

魏无羡不和她多作纠缠，略一思索，把手伸到莫子渊怀里，搜了搜，掏出一样东西。展开一看，竟是一面召阴旗。

刹那间，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而蓝烨等人见了莫子渊怀里拿出的东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举起手腕，果然，左手的伤痕都愈合了。

莫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却绝不肯承认莫子渊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时又焦又臊，急火攻心，抓起一只茶盏冲魏无羡头脸扔去"要不是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泼诬陷他，他会夜半三更出去吗？都是你这野种害的！"

魏无羡早有防备，闪身一躲。

莫夫人又冲蓝思追尖叫"还有你！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修什么仙除什么邪，连个孩子都护不好！阿渊才十几岁啊！"

蓝思追几人被莫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恶骂，都脸色微青，毕竟出身名门望族，从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们。姑苏蓝氏家教极严，忌讳对无力还手的普通人动手，连失礼都不行，是以他们虽心中不快，也都强行压下，憋得脸色难看。

可蓝姝的性格却像极了你，见不得亲近之人受委屈"这位夫人！你以为你在骂谁，真把我们当自家奴仆了？我们千里迢迢过来退魔除妖分文不取，倒欠你的了？你儿贵庚？今年十七该有了吧，还是个‘孩子’？我倒是没见过比我年岁还大的孩子！几岁的孩子还听不懂人话？昨天有没有再三叮嘱不要动阵内任何东西不要靠近西院？你儿半夜出门偷鸡摸狗，怪我们？怪他？”

蓝景仪等人吁出一口气，脸色总算不再憋得发绿了。心里默默给蓝姝点了个赞！

蓝烨把妹妹拉到身后，怕莫夫人把火气撒在妹妹身上"愿合，别闹！"

蓝姝不服气的撇了撇嘴，自己哥哥和蓝思追就是太老实了！

魏无羡赞赏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有阿沅当年的风范！

莫夫人伤心至极又怨恨至极，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道：“叫人来！把人都叫进来！”

她丈夫却木木的，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莫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惊得呆了。

众家仆都被她的脸色吓坏了，莫夫人捂着心口，声音发抖道：“你……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她丈夫恍若未闻，阿童忙架着男主人往外走，东堂内外混乱不堪。魏无羡见这家人终于安静了，准备继续查看尸体，却没看得两眼，又有一道高亢的尖叫从院子里杀进门来。

堂内人一涌而出。只见东院的地上，两个人正在抽搐。一个瘫坐的阿童，是活的。另一个倒地的，血肉仿佛都被吸干掏空，皱巴巴地枯了。尸体情形，和莫子渊一模一样。

莫夫人刚甩开阿丁的搀扶，一见倒地的那具尸体，眼珠子直了直，终于再没力气发作，晕了过去。魏无羡恰巧站在她附近，将她身子扶了一把，交给奔上前的阿丁，再看右手，伤痕也没了。

蓝家几人见招架不住，便凑到一起商量对策。

"邪祟凶残，赶快给含光君发信号！"

魏无羡听见他们说话，连忙凑了上去"含.....含光君？你们是在说含光君蓝湛吗？"

可是却没人理他。

"可是含光君走前，并没有说他去哪啊？"

"等一下，你们是说含光君也在这附近啊？"

还是没有人理他.....

"不管！先发了再说。"

“哎！我说，不用麻烦含光君的其实...我可以解决的！”

还是被无视...

“可是万一等不及怎么办，咱们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

"死守！等人来！:

魏无羡见两人都商量完了也不理自己，郁闷的蹲了下来"看来只有速战速决了！"

蓝忘机正在不远处的客栈弹琴，看见天空炸开的蓝色烟花，收起忘机琴想莫家庄的方向走去。

莫家庄内，眼看蓝烨几人节节败退，魏无羡刚要把压在舌底的这一声长哨吹出去，正在这时，从天外传来铮铮两声弦响。

这两声似是由人信手弹拨，甚是空灵澄澈，带着一股泠泠的松风寒意。院中杀得正凶的一团妖魔鬼怪闻声，都僵了一僵。

"含光君！"

"叔父！"

一听到这两声天外琴响，魏无羡转身就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

又是一声弦响，这次音调略高，穿云破空，带了两分肃杀。三具凶尸连连退缩，同时以右手捂耳。然而，姑苏蓝氏的破障音又岂是如此可挡的，未退几步，便从它们头颅中传出轻微的爆裂声。

魏无羡看着屋檐上弹琴的人，不禁失笑"还真是....披麻戴孝！"

短暂的寂静过后，这群少年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这欢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蓝忘机注意到有一把被怨气侵蚀的剑，拿到手里，仔细探查一番。

"含光君，这恶灵究竟是何物所化？"

蓝湛有些惊讶"阴虎符？"

蓝思追同样惊讶"这剑上有阴虎符的痕迹？"

"不夜天一战，阴虎符已毁！莫非夷陵老祖真的还没有死？"

蓝烨和蓝姝却没有说话，他们总觉得那位莫公子很奇怪，尤其是看向他们的眼神，有赞赏又有欣慰，他们不懂，一个初见的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神态？

蓝忘机见屋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连忙追了上去，人却早已不见了。

"魏婴！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