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

烛台切将做好的菜肴送去给太鼓钟之后，便一手端着另一盘面，边领着七草往本丸内部最左侧的方向走去。

　　“房间虽然因为很久没有使用有些陈旧，但应该还可以住人。”

　　烛台切望着认真看着自己嘴型的七草，有些歉疚地说着。

　　“让妳委屈了。我等等会尽我所能打扫好的。”

　　他确实是觉得愧对于她的。

　　——毕竟依他的眼光看来，眼前的少女本就有着不凡的气质，再加上她对于做菜一窍不通，可想而知肯定是出身大家。

　　让这样一个少女去住在那说得上是破旧的房间，怎么样他也是不大愿意的。

　　然而这也仅止于想想而已。对于现在的三日月与一期，说不畏惧是不可能的——他们已经用行动让所有人选择臣服。

　　想起不大想再回忆起的画面，光忠赶紧将思绪拉回到现实。

　　七草笑了笑，“没事，能住人就行。我要求的东西也够多了。”

　　烛台切闻言会心一笑，心思也放松了下来。

　　房间在本丸左侧的最里部，相对于几乎处在本丸正中央位置的厨房及为了烛台切着想而距离厨房不远的长船房间，分配给七草的房间可说是远在天边。

　　——或者该说是荒芜吗？七草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认真地思考着。

　　光忠感觉方才消失了一阵子的愧疚感一下子加倍地回归了。

　　……苍天啊，他现在没有半点回头面对七草的勇气。

　　他没有料想到这个多少年来都没有人关注的小角落会仿佛废墟般地破旧……这是他的失误。

　　在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好回头对着七草说一声稍等一下他整理好再让她进去时，七草先开口说话了。

　　“光忠啊。”

　　“嗯？”

　　他望着七草那带着莹润光泽的笑眼，听到她那与此刻场景毫不相关的话语。

　　“你们这里有筝吗？”

　　“……嗯？”

　　烛台切对她话题转移的速度跟不上，被这么一问还懵了会。

　　“我不要日本筝，有没有中国筝？”七草像是没看到他那愣住的神情，自顾自地比画着。“中国筝是有二十一弦的，我要那种的。”

　　烛台切这下才反应过来，“我可以找找看，不过本丸内如果没有的话就需要等我出门的时候帮妳找了。”

　　“啊、那真是帮大忙了呢。先谢谢你啰，光忠。”

　　烛台切就这样看着笑意盈盈的七草踩着优雅又大气的步伐往屋内走去，直到她的身影没入有些晦暗的屋中，他的脑中只萌生一个想法——

　　——七草真的是一个非常随性到称得上是任性地步的人呢，就跟三日月一模一样。

　　†

　　将房屋做了大清扫之后，好不容易才让房屋看上去勉强能住人。

　　最后还是七草笑着打住了他还想继续修缮那扇一开阖就会发出生锈金属声响的门的动作。

　　“反正我也听不到——比起这个，我更想要赶紧地拿到我的筝。”

　　七草用她那让人印象深刻的温软音色说出让他无法有任何借口的话来，他也只得应下。

　　待烛台切离开前，她向他问了澡堂的位置，又同他要了件大浴巾及一件袍子，这才面带微笑地将看着烛台切离开。

　　七草的身形与江雪十分相似，同样消瘦得有些骨感，加上身高也几乎与江雪一样，烛台切在征得七草的欣然同意后便去跟同样住在这偏僻角落的左文字一家要衣服去了。

　　江雪听到烛台切向自己要一套尽量新的衣服时有些诧异，而在听到七草的存在之后更是轻轻“咦”了声，但也没有拒绝烛台切的请求，随后便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递给了烛台切，并且打听了下七草的住处。

　　拿到衣物的烛台切立刻返回七草的住屋。因为七草没办法听到他的敲门声，她便要他来找自己时直接开门就好。烛台切虽然觉得这样有失礼仪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其他方式，只得按着七草的方式直接开门了。

　　此时七草正坐在那才刚被烛台切加固了的床板上。她手里拿着一颗约莫三四公分长度的不知名种子，双眼盯着手中的种子，眼底包含着太多的思绪，竟显得格外平静。

　　烛台切打开门，那束屋外的阳光正巧落在她的手中，照亮了她手里的那颗小巧种子。

　　她抬眸朝着烛台切一笑。“拿到衣服了？”

　　“是啊。”烛台切进入屋内，轻轻阖上门。“要不要把它种起来？”

　　七草捧着种子，眼神特别温柔缱绻。比之她来时的优雅更甚、此刻的她在阳光的晕染下显得越发动人美丽。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饯别礼。”她的音量几乎如同呢喃。“是碧蝉花的种子。”

　　她的眸转向他，眼底闪烁着星点般灿烂的光，使她整个人迸发出如花火那样昙花一现的极致华丽。

　　烛台切被这样的她给真正地慑住了，愣在那儿许久也未曾动作，直到她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膜。

　　“碧蝉花，是理想与希望的意思。”

　　光忠突然就明白了七草的灿烂是为何而生。

　　就像娴静到显得有些冷的月色因为星光的衬托而明亮，七草就像是那抹月，有着赠予她饯别礼的“重要的人”的存在，她才得以散发出这般比不凡又更上一层楼的光芒。

　　七草笑起，嘴角上挂着浅浅的弧度。

　　明明是一样的笑容，他却从中看到了几分温柔。

　　——原来，这样美丽得不若人间存在的女子，也会有这般将感情落入人世的时候吗？

　　烛台切不禁闪过这样的念头。

　　“种了就能活吗？”七草认真地望着他问道。

　　烛台切拉回心绪，笑道，“园艺的部分我就不太明白了。妳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问问左文字一家。他们因为离本殿比较远，所以没受到太多……影响。”

　　“好吧。”七草笑着将手掌摊开来。“那我洗好澡就过去一趟。”

　　烛台切应了声，接着道，“还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吧。”

　　七草点点头，将他送出门外后回到屋内，又看了看手中的种子，最后将它放在床板的正中央后，拿着那套干净的衣物往外走去。

　　†

　　当烛台切拿着一个装了八分满土量的花盆回来时，七草已经换上那套干净的衣服坐在床榻上。

　　她那及地的藏色长髮批在身后，让床染上了水痕，她却似是不自知。

　　落在胸前的几络发丝不断滴落着水珠，晕染在她的身上，看着都有些微冷。

　　此刻她就这么端坐在那，沉稳地看着手中那褪下的和服上那些被勾破的痕迹。

　　在看到他进来后，她弯起嘴角。“光忠，你算的时间真刚好。”

　　烛台切苦笑着将花盆摆在一旁，边走进去边道，“妳这样会着凉的。”

　　“噢。头发有些长，自己来不太方便呢。”七草笑着将胸前的发丝往后拨去。“看来习惯被人照顾也不是件好事。”

　　“真的跟三日月很像啊。”烛台切绕到她的身后，喃喃自语着。

　　七草没有回头，也就没看到他的口型。

　　烛台切毕竟也不是说给她听的，没得到她的回应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拿起那条浴巾，为她轻柔地拭起了湿透的发丝。

　　七草闭着眼浅笑，开口与身后的烛台切攀谈，声音特别柔和。

　　“曾经也有人会这样为我梳理打扮呢，真是让人怀念。”

　　烛台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她继续道，“每次梳理后，妹妹都会吵着也要让那个人为她梳头，但最后总会被糊弄过去呢。”

　　烛台切听着她温和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也不自禁地越发轻柔起来。

　　“妹妹的头发跟我比起来不算长，所以妹妹的头发都是我为她整理的。”

　　她轻轻笑了声。

　　“我不太会绑发，所以最后她总是嘟哝着自己给自己绑好头发。”

　　她感觉到烛台切的手停下了动作，于是转头望向后方的人道，“她跟我不一样，是一个开朗的孩子，很讨人喜欢。”

　　烛台切笑着回应，“妳很疼爱妹妹。”

　　“她也是我重要的人。”七草抿着嘴笑，面上没有酒窝，但看起来仍十分美丽，如同含苞的莲那样素雅清淡却叫人无法忘怀。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她的发丝又捋了捋。“擦好了。不过这里没有梳子，没办法帮妳梳理呢。”

　　“没事，随意就好。”七草用那纤细漂亮的手指顺着发丝，头微微倾向一边。

　　“好吧。那我就先离开了，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烛台切起身道，“我去看看哪边能找到妳想要的筝。”

　　“麻烦你了。”七草也跟着起身，温和地目送着他离开房间后，回到屋中将那盆栽拿起抱在胸前，另一手确认了下种子还在怀中之后便想迈出步伐，却突然停顿住。

　　——目的地是左文字家。

　　——左文字里头有个江雪。

　　——江雪左文字是一把僧刀。

　　秀丽的眉头轻轻蹙起。

　　然而也只是微微。几秒之后她便舒开了眉头，嘴角又勾起那若有似无的角度，像是漫不经心地踏出往左文字们房屋方向的脚步。

　　才刚拐过一个弯，她迎面差点撞上一道人影。

　　猛地止住步伐，抬眼正想说声抱歉，一见到对方的样貌却先露出了笑容。

　　“抱歉——”江雪的话才吐了一半，在看清对方样貌时却怔住。

　　“今天是一个充满巧合的日子呢——我正想找你。”

　　江雪看着眼前那身高体态与自己相仿的少女朝着自己露出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