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悟能瞪大眼睛，缩着身子直往唐三藏身边凑去。他和悟空师兄弟这么多年，早已养成的直觉告诉他这猴子忽然间变得这么神秘兮兮的，绝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他扯扯唐三藏的衣袖，一边结结巴巴地问着

悟能大，大师兄你想怎么玩？你知道的，师兄临走之前要我好好地照顾师父嘛，我，我怕我没时间陪你……

唐三藏看着这两人，无奈一叹，当下沉声道

唐三藏悟空，切莫动手！

孙悟空师父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啦，我知道这只猪打不过我，又怎么会动手呢？只是闲来没事，想和他玩玩嘛！

孙悟空身形灵敏，一下子绕了过去，抬起胳膊揽过悟能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着

孙悟空老猪，反正我们现在在花果山待着，闲着也是闲着嘛，不如……你我二人就来赌一把好不好？

悟能一怔，一时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问道

悟能赌……赌什么？

孙悟空嗯……不如就赌赌看那只小猴子究竟能忍多久，会不会沉不住气，忍不住冲进宝象国去暴打那只猪头，这样好不好？

孙悟空伏在他身边低声说着，猴爪子却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缓缓移动

孙悟空至于赌注嘛，自然就是……这个！

话音落，孙悟空就伸手往他耳朵眼里一淘，大笑着转身就跑

悟能死猴子，你给我站住！

悟能刹那间反应过来，拔腿就满水帘洞到处追猴子

悟能师父啊，你快点管管吧，这死猴子他抢我东西！

唐三藏无奈地站起来，左右看看这两个浑身精力没处发，满世界闹腾得鸡飞狗跳的徒儿，只觉得颇是头疼

唐三藏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孙悟空不给不给就不给！

孙悟空几个筋斗连翻，就把悟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一跳而至唐三藏跟前，摊开手掌，只见一块闪亮亮、白花花的银子，孙悟空一脸得意，挑衅似地道着

孙悟空呐，师父你之前也说过，出家人行路，但随缘而已，不宜身带财物。你要不要问问这死肥猪，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来，你掂掂，这块银子，怕不是得有五钱重，也不知他是怎么塞进那猪耳朵里的。

他话音未落，悟能就又扑了出来，只是他那硕大的身子呼啦一声，再次扑了个空，匆匆抬眼一看，人家早已经上了洞顶了

如此这般，一个满水帘洞乱跳，一个哭丧着脸四下里乱追，呼天喊地，打打闹闹，整个世界又变得闹腾而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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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玄奘一行跟着熙熙攘攘打算去宝象国看热闹的人群一路向前，走到傍晚，投宿在国王下旨专门为往来人群开设的馆驿之中

这一整天，路上所听到的皆是那百花公主与即将成为驸马的大唐游侠的风流传闻，从早到晚简直都不带重样的，听得悟空实在烦不胜烦，一到了落脚处便借口远行疲累，连晚饭都没吃就先回房歇着了

悟空（小悟空）真可恶！这只死肥猪，简直是岂有此理，师父在这里病得严重，他倒好，抱着美人一路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真想现在就元神出窍，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然而气恼归气恼，说是这么说，但悟空想起太上老君的叮嘱，还是耐住了性子，强忍着没有去行动，只是独自一个猴在房里上窜下跳地折腾，扒着房顶看夕阳，吊着房梁荡秋千，直到听见房门外传来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悟空这才安静下来，只纵身一跳，旋即轻轻地落在床沿上，摆出一脸乖巧天真的模样，看着白衣僧人端着托盘进了门

玄奘跟着我们走了一天，你连晚饭都没吃，贫僧给你带了些饭菜来。

玄奘朝着这只小灵猴看了一眼，唇边淡然含笑，将手里的托盘搁在桌子上

玄奘可是走累了？来，就算再吃不下也多少吃一点，这一路走来，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别把你折腾病了，来日见到你师父，可让贫僧如何向他交代？

悟空抬起爪子挠挠脑袋，笑呵呵的摇头，略有些奶声奶气的话音温软清脆，无端惹得人心生怜爱，调皮地吐了吐舌

悟空（小悟空）大师你放心啦，我师父的心地是极好的，又怎么会怪你呢？

不过他嘴里是这样说，但看着师父特意给他带的饭菜，悟空还是很开心，于是暂时把那只忘恩负义的猪头抛到一边，蹦蹦跳跳地坐在桌子旁，猴爪子不假思索地就直接伸了出去，抓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一口啃了下去

玄奘自己却无甚胃口，见小猴子心无城府吃得一派纯真的模样，心神却渐渐恍惚了起来，忽然又想起了孙悟空

悟空跟了他两年，一直到现在也还是不习惯用筷子，吃起东西来大多时候都还是直接上手

一开始玄奘还认为是有失礼教，然而此时无意间忆起，却觉得率真可爱得紧，就像身边这只顾着埋头吃得开心的小灵猴

玄奘默默静思，心里竟蓦然涌上一阵痛楚，不觉轻声叹起，深思着渐渐沉凝了神色

当时孙悟空天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玄奘渐渐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什么，如今细细想来，方知自己过去是太过严肃了

悟空性情本就刚直顽劣，当年大闹天宫，连满天神佛都不被他怎么放在眼里，自己竟不懂得一步步循循善诱，性子一上来，便非要与他硬碰硬

白骨精一事，当时只要自己按捺住怒气，稍微冷静下来，必定会发现其中不合情理之处，也不至于弄成如今，师徒决裂的地步……

如今悟空被他逼走，早已远隔天涯，机缘不再，纵是他有心想弥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悟空（小悟空）大师，大师……

他正想得入神，冰凉的手就被一双柔软温然的爪子小心地包裹住

他一怔，恍然回神，无意间撞见一抹莫名漾着深深依恋关切的灵动眼眸

悟空微微仰着头，一双清亮的大眼睛软软地看着他

悟空（小悟空）大师你刚才怎么在发愣呀，是不是因为之前的病还没好全，你觉得身子不舒服啊？

玄奘淡淡地笑了，心下愧疚苦涩之余，对这只无端出现在他面前的小灵猴竟也越发生出一股怜爱疼惜之情，本来心里还有些疑惑不解，想要找他问清楚，这时却也不想再去深究

他抬手轻抚上猴子头上软软的毛，笑得有些涩然，那低哑深沉的话音，却近乎于喃喃自语

玄奘没有，贫僧刚才只是在想着，自己过去，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会这样糊涂，把所有事情都弄得一团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