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太宰治最近特别喜欢往露台跑，每次一待就是一个小时，该批的文件都堆在一起，整整齐齐摆在中原中也的桌面上。

中原中也以为他又要折腾自杀的新方案，跟在他身后去了好几次，只是远远的看着，没发现什么苗头。

太宰治知道自己跟着个小尾巴，躲在楼道口拐角处的阴影里盯着他，防止他自杀。

所以，每回来露台，他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暂。因为站久了，那个小矮子就会腿麻，就不能开机车载他回家。

确定了太宰治不会闹自杀后，中原中也就没再跟去过。

就这么过了几天，中原中也发现自己的小搭档又多了件每日必做的事。

滴眼药水。

中原中也并不好奇太宰治滴眼药水的理由，他只是觉得新奇，那个连命都不在乎，连药都懒得吃家伙，居然会在意自己的眼睛，一次不落的滴眼药水。

秉着这人是自己搭档，舍友，同事的份上，中原中也在某次太宰治开完会议后，顺口问道。

“你眼睛怎么了？该不会快瞎了，怕我嘲笑你所以不敢说吧。”

太宰治一回来就躺倒在沙发上，手肘搭在眉骨上，遮挡住了眼中的神色。

听见中原中也的话，也只是懒洋洋的动了动手指，但是嘴里吐出的话还是一样的欠揍。

“啊是呢，快瞎了，每天早上醒来就看见黏糊糊的小蛞蝓，都要被闪瞎了。”

中原中也愣住了，仿佛看到“不要脸”三个大字狠狠甩在他脸上。

“啊？什么啊，明明是你自己晚上要看恐怖片，一个人睡不着死活要赖在我房间的好吗？！”

“明明中也自己也很怕吧！”

中原中也怒了，伸手拽过那只黑猫抱枕砸了过去，正中靶心。

“那每天晚上是谁哼哼唧唧睡不着，非得弄醒我讲故事啊！”

“中也是我的狗狗吧，会讲话的狗狗给小主人讲睡前故事不是应该的吗？”

“哈，今天晚上你就滚回自己房间睡吧！混蛋青花鱼，我也不想每天都被鱼腥味臭醒！”

说完，中原中也气呼呼的走了，他等会儿还要开会，不然就揍他一顿了。顺手关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瞟了一眼室内，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正望着他这边。

然后，冲着他，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中原中也：……幼稚！

那天晚上，太宰治被扔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在外上了锁。

噢，窗户也锁上了。

第二天早上，中原中也照常给太宰治留了早饭，然后给他打开门，洋洋洒洒骑着机车就走了。

心软是病，得治。

因为太宰治的偷懒，中原中也不得不担起重任，埋在文件堆里，处理着他最不擅长的事。

没有某个人的打扰，办公室里安静得和谐。

不过……那只青花鱼好像一个早上都没来？？？

中原中也气炸了，手中的钢笔随时可能会断成两截，结束使命。

啊啊果然还是他太善良了，他为什么要管那只混蛋青花鱼的事啊！

小小的身影快速穿过走廊，目的地，首领办公室。

中原中也此刻只想干点小学生打小报告的行为。

橘发少年走的飞快的步子猛然顿住，如大海湛蓝清透的眼里满是愕然和不可置信。

在他的斜前方有一个露台，就是太宰治最近常去的那个。

一条绷带被随意的挂在椅子上，随风飘荡。太宰治的鸢色双眸里波光潋滟，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紧接着，越来越多，少年精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好难受……好刺眼……太阳什么的，果然很讨厌啊。

紫外线的照射刺激着他的泪腺，干涩的眼睛轻轻一眨，就能挤出一串泪珠。

太宰治没有收回目光，依旧仰望着头顶的湛蓝天空。

一片阴影猝不及防的罩下。

他收回目光，湿润的眸子里倒映着蓝宝石的光芒。

好像呢……

像什么呢？

像他一直在仰望的蓝天呀。

温热微软的指腹贴上他的眼睑，柔和的抹去一点湿意。

中原中也从来没有见过太宰治哭。

他也不希望自己见过。

“太阳光太刺眼了。”

“噢，那你还盯着不放？”

“我看的是天空。你挡着我了，中也。”

淡淡的嗓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好像刚刚还在流泪的人不是他。

身前的少年皱起眉头，向上望了一眼后又看回来。看着太宰治罕见的，完全暴露在外的双眼，湿漉漉的像被雨水冲刷过，至少这一刻，堆积其中的阴霾污浊被洗的干干净净，他看见了里面的色彩。

接下来说出的话，都成了顺理成章。

“看什么天空，看我不就行了，反正我又不会发光闪瞎你的眼睛。”

中原中也听见自己的声音，理所当然的话语，没有迟疑没有停顿，仿佛一切都该如此。

太宰治微微睁大了眼，眼里的微光似乎放大了。

不，不是似乎。

他看见自己试探着靠近，目光专注，呼吸静止。

身与身的距离逐渐缩小，蓝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光芒一点点融进他的眼中，直到完全印刻。

最后的距离消失前，从缝隙中逸出的吐息带走一个轻轻浅浅的回答。

“好。”

你不是刺目的太阳，也不是无垠的天空，只是我的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