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鹊.替

“你的善良一无是处。”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黑暗，化为利刃扎进心底，疼痛且窒息。

清醒的瞬间，视线模糊得什么都看不真切。无数细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背叛、追杀、活埋、暴雨……所有记忆都在陈述一个鲜血淋漓的事实——那些像一场噩梦的，就是真相。恍恍惚惚中牵动手脚，带起一阵听令哐啷——周身被铁链禁锢在墙角，随意的动作都会牵动金属碰撞，折磨耳朵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尤为清晰。

“醒了？”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熟悉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清晰：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是我的影。

“痛吗？活该。”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眼里闪着赤裸裸的鄙视：

“你的善良呢？能救你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蜷缩在昏暗的墙角，周身叫嚣着的伤口——不知是追杀逃亡时留下的，还是被这手铐脚镣勒出的痕，连同上次采药不慎留下的伤口混作一团；鼻翼间充斥着铁锈味，分不清是铁链上生的锈，还是自己身上血污。出于医生的本能，想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好容易抬起的手却被铁链拽着砸回地面，生疼……一番挣扎之后选择放弃，现在这样全身散架似的，也只能任人宰割。

重新瘫在地上的瞬间，铁链不再发出噪音；边上一动不动看好戏的人突然有了动作，他摸出一把匕首——那是采药时最好用的工具。自己用顺手的东西，最为熟悉；看见刀刃朝着自己，条件反射的想躲。身后却已经是墙角，退无可退……所谓的挣扎除了制造噪音之外再无用处。力量流失的空缺，被绝望填满，逐渐侵蚀求生欲，最后徒留下喘息的力气。脑海里混混沌沌中又闪出师父的影——就连相依为命的师父都能对我毫不犹豫痛下杀手，不依不饶……那被自己的影子一刀杀了，又有什么？于是干脆停了动作，不再挣扎。

“这么快就放弃了？”

戏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随之而来的是左心口冰凉的触感……一阵不由自主的战栗。阖上眼，于黑暗中等待致命一击——时间仿佛静止了，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未至；“未知”带来的折磨远大于任人宰割的无力。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的，是等待死亡。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无声的恐惧终于叫我耐受不住悄悄撑开眼皮，抬眼，对上的紫色眸子满含笑意。

亲眼看着他将刀刃从心口挪了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剧烈的疼痛从小臂传来，余光瞥见鲜血染红了刀尖，滑过皮肤滴落在地上。

“滴哒……”

“呃啊……！”突如其来的疼痛，带出一声惨叫。

“痛吗？现在知道痛了！受着吧，自找的！为你过分的善良和信任，付出代价！”冰冷的声音敲在心上。

痛吗？自然是痛的。只是不知，被划破的皮肉和得知背叛的心，究竟哪一个更痛？像刀俎下的鱼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自己身上，落刀，剜肉……被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包裹，视线模糊得只能分辨出色块：大片的灰染上了鲜艳的红，还有晃动着的人影……疼得脑袋晕晕乎乎，每次觉得“下一秒就可以晕过去”，都会被崭新的痛和更浓的腥敲醒，循环往复……每一刀都会带来一声痛呼，只是声音逐渐喑哑，后来偶尔漏出的细碎呻吟已经盖不住匕首扎进肉里的动静。而“行刑的刽子手”没有半分手软的意思——手起刀落，专挑伤口动手。

当那把匕首终于被丢到了一边，我除了痛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铁锈味什么都闻不到。像一摊肉泥一样瘫倒在血污里，只恍恍惚惚的知道自己暂且还活着。

“我”站起身，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再次开口的语气中却不加掩饰的带上了如释重负：

“终于结束了。挖个腐肉而已，鬼叫什么？自找的！”

“痛……”

明明随身有麻药，偏要直接上刀！

“痛死活该！”他扯了尚算干净的衣料，撕成条，将处理过的伤口包扎好。

“你当我是谁？所有人都可能害你，就我不可能！吓成这样……”

“那你把我捆起来做什么？”

“方便处理伤口，不然会乱动。”

“……”

是，他是我的影，他是我；也是一直保护我的存在。

“只是恨你这么看不清现实，盲目信任和善良，下手重些而已，相信你自己的医术，这回是死不了了。”

“可我累了啊……”

“那休息吧，”他张开双臂，环住千疮百孔的身躯。

“之后的路，我替你。”

“……”

“所以明白了吗？剑仙，”扁鹊笑了，笑得无奈。“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一个温暖的怀抱忽然把小医生整个儿装了进去。“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心疼了。”李白无比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