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恶鬼消失后，留善被人一把纳入怀中，那人将她紧紧搂着，柔声安慰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玄凌替她拭去泪水，眼底写满了担忧与自责。

原来……她竟是不知不觉中落下了眼泪？

霍芸之在一旁看着十分疑惑，宝儿姑娘和仙界大殿下是什么关系？何以如此亲昵？

留善木然的看着周围的人。

霍芸之，成玉，玄凌……

此时的他们，在留善眼里极为陌生，她也不知为何……

最后的一朵彼岸花绽开，忘川河畔又恢复了静寂，死一般的寂静……

留善想起了一个人……

她猛地回身，对上了一双如墨般的黑眸，下一瞬那人便消失不见，这个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的人！

她笑了出来，笑意中充满了嘲讽。

只是此次她嘲讽的是她自己……

留善向来看不起的人，竟能令她如此狼狈！

多有趣呀。

玄凌善儿，你怎么了？

玄凌担忧的问道，她忽然笑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令所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留善无事，我开心…恶鬼总算除了。

下一瞬，留善恢复成从前那般冷漠疏离的模样，她是开心的，尉迟不在了，但清九思快来了。

玄凌看她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搀扶着她柔声道了句：

玄凌此处不宜久留，走吧。

留善嗯。

舒墨。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她如今没了尉迟九思的煞气护着，又这般狼狈，竟是比之前伤的还重，留在冥界恐怕不会安全，她不得不回去！

其实此事并不难推测，只不过当时人在局中不自知罢了。

他定是一早已经找到他们，也发现了尉迟九思是恶鬼之事，所以他的出现只为了刺激他，让他永远不能变回人。

那日他们出门，舒墨定是在她背后不知与尉迟九思说了什么，才将他刺激到变成恶鬼。

魔，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即便是他自幼被保护得很好，但这份能力是嵌入骨髓的。

他也学聪明了，知道明的不行，来阴的。

由于众人伤势严重，便不得不留下来休养几日再回仙界。

留善也不担心回到仙界那边会穿帮，若她没猜错，方才舒墨被他发现后匆匆离去，是为了处理仙界与她顶着同一张脸的紫殊。

留善寻了个机会，与霍芸之简单的说了她与仙界的关系，依然是拿“未婚夫婿”当借口，说她为自己寻了个“替身”，从仙界逃婚出来的。

如今尉迟已经不在，自己回去嫁谁都是一样。

霍芸之听完十分同情，也答应不会将此事泄露。

此事便暂且告一段落。

现下令留善烦恼的是，她尚未与紫殊串通口供，不知她在仙界做了什么，导致如今成玉见了她与玄凌便阴阳怪气，胡言乱语。而她名义上的祖父玄凌更加关怀备至，望着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些令留善感到不对劲的情愫。

她如今也算是骑虎难下，三番四次，努力的想顺着他们的话说，却又有些忍无可忍。

“二位殿下初入冥界，这儿便是忘川河，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前面那座便是奈何桥，桥上那位是孟婆，听闻她年轻时与仙界月下老人是一对儿。”

说话的便是这冥界如今的白无常吴崖，留善不是第一次见他，但还是第一次与他坐一块儿。

今日船上加上她共有五人，身为仙界来客，虽说还在养伤，但闲着也是闲着，黑白无常也担起了带他们四处游玩的责任。

成玉嗯？孟婆与月下老人？？

不止成玉惊讶，连玄凌都愣了。

“这你们便不知了吧。且听在下道来。”吴崖一脸意料之中的神情，这事儿冥界也鲜有人知，更别说仙界了。

“鸿蒙初开，那时只分天、人、冥三界，天界与冥界彼此敌视，可是，一尊准天神和一位准冥仙却不期相遇，坠入爱河，他们决定背叛天庭和冥府，在人间结为夫妻。天庭做出了惩罚，准天神的脚踩在哪里，哪里就立即生出荆棘刺得他鲜血淋漓，冥府发出了诅咒，准冥仙失去了美丽的容颜，瞬间变得丑陋不堪……”

“准天神知道准冥仙甚为爱惜自己的容颜，便毁去了所有的镜子，不让她知道变丑的现实，而准冥仙决定背着准天神到湖泊里去生活，这样他就不用再承受无数利刺椎脚的钻心痛楚……可是，抵达湖泊的时候，准冥仙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她痛苦极了，掩面而跑……准天神急忙拔腿追赶，荆棘不断划破扎进他的双脚，他的鲜血滴在荆棘上，荆棘便开出朵朵怒放的血玫瑰……”

“准天神重返天庭，司掌'月老'一职，用红线栓成无数伉俪，而准冥仙回到冥府，做了'孟婆'，喝下她熬的汤，一对对怨偶忘记前世的恩怨情仇，在来世重新开始……只有天下有情人全都终成眷属了，世间最后一对怨偶也握手言和了，月老和孟婆才能再一次团聚。”

这故事听完令人不禁唏嘘，若此事属实，那月老孟婆本该是相爱之人，如今却分隔两地，一个牵了红线，一个断了凡尘。

成玉哎…怪不得月下老人那般执着咱们三兄弟的姻缘。

玄凌下意识的瞧了眼留善的方向，见那姑娘兴趣缺缺，周身散发着一种“莫挨我”的气息。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到了冥界的留善，与在仙界的留善不像是同一人，但也并非不能解释，毕竟此处是她的“家”，甚至是有些不好的回忆的地方。

月下老人为了仙界三位殿下的姻缘之事可算是焦头烂额，他的红线只能牵凡人，牵不了神仙，是以只能靠他们自己的缘分，谁曾想，这三人，大殿下独来独往，身边唯一的活物只有一只魇兽。

二殿下宫中女子是多，但大多数都是母亲送去的，他愣是一个也看不上，全留着做些端茶递水的活计。

至于三殿下……情窦初开遇见喜欢的姑娘，却偏偏连见一面说句话都不敢，从头到尾只知道在阿兄的宫外偷瞧人家。

这三兄弟，一个比一个像孤家寡人的命，这才让月老很是着急。

玄凌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谈何容易。

霍芸之哎…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孟婆一直在桥上，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这般煮着孟婆汤。

“哎，最惨的是他们的生命永无止境，像我们黑白无常都换了好几次了，孟婆却从头到尾都只有这一个。”吴崖叹息道。

成玉月下老人亦如此，仙界都说月老无法晋升上神，原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船从奈何桥下划过，四人依旧回望着那座桥，看上去十分惆怅。

而此刻留善却是在心底呵了一声，她也不明白有什么好叹息的。心境与船上其他四人完全相反，根本无法融入他们的气氛之中。

月老和孟婆一个无法晋升上神，一个无法投胎转世，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这么多年来都看不破这情劫？

大家都是活了几千年的仙，这有什么好惆怅的？弄的像个凡人一样。

“善儿姑娘认为呢？”吴崖见留善面露迷茫，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留善有些木然，跟她谈什么都可以，但谈感情真的就太伤人了吧，欺负她没有心？

留善呵呵……感人肺腑（自作自受），荡气回肠（执迷不悟）。

众人：“……”

若不是她如今修为还未恢复，谁愿意与他们在这里探讨什么月老孟婆的故事。

这一届黑白无常真的……不太行。

天天面对生离死别，还能有这般情绪起伏？

范无救和谢必安强多了。

玄凌善儿可是累了？

无法像常人那般点评情爱之事的留善十分愿意顺着台阶下。

留善有点。

玄凌我陪你回去吧。

留善不必了，难得来一次冥界，你们好好游玩，我自行回去即可。

成玉你如今这般虚弱，不宜自行上路。

毕竟冥界不比魔界安全多少，都是强者为尊，像她这样弱女子单独上路，指不定又遇见第二只恶鬼，将她抢回去。

玄凌还是我与你一起吧。

霍芸之不如我送善儿姑娘回去，也不影响二位殿下游玩。

留善嗯，这样也好。

霍芸之二位殿下放心，我会将善儿姑娘安全送回去殿中休息的。

玄凌那……便有劳霍大人了。

玄凌道谢后又转向留善道：

玄凌善儿，你好好休息，我们一会儿便回来。

留善好，二位殿下玩得开心。

随着霍芸之离开后，留善松了口气，她并不喜欢与这么多人一起，若不是如今修为不行，她也不会回仙界对这帮人虚与委蛇。

霍芸之善儿姑娘……可有好些？

留善嗯，好多了，多谢霍大人关心。

留善认为她所指的是她的伤势。

霍芸之那你与尉迟小兄弟的事……

听她提起，留善这才反应过来，她与尉迟九思怎么说也是冥界合法伴侣，如今他消失了，照规矩，她若想除那婚书，也要去冥府报备。

在霍芸之的了解中，留善回去是要嫁人的，即便不是自愿，但这婚书无论如何都是要除去的。

而且仙界那位大殿下对这姑娘也不一般，这在他来借兵之时就能瞧出来。

不过她被这般对待实属正常，就好比尉迟九思，即便成为失去理性的恶鬼，遇见她也是那般温柔以待。

回想那日留善跟她说尉迟九思就是那恶鬼时，她第一个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先心疼这姑娘。这恐怕就是拥有一副好皮囊的优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