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钻(二)

奠边府，越南西北部的小镇。街边是低矮的房屋，保持这五六十年代初建的样貌和陈旧；噪声鼎沸的小摩托驰过，大约是此地最快的速度；杂货摊，蔬菜摊的小贩生意惨淡，也不妨碍他们叽咕闲聊；露天的小咖啡馆摆上几张歪扭的桌椅，就可以招呼客人了。

程以鑫翻着剧本做标注，角桌上被放下一只滴漏，馥郁的咖啡香气飘过来，达西坐到了旁边的位置。

达西“休息一会儿再看吧，喝杯咖啡放松下精神。”

程以鑫闻言给了对方一个微笑，这位保镖先生真的太贴心了，除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还要兼任生活助理，营养师，现下连翻译工作也包了，没有他自己连咖啡都点不了。

程以鑫“达西，回去一定让三儿给你升职，你这种全能型人才，不做个主管太可惜了。”

达西“我还是喜欢能四处跑的工作，”

达西把咖啡倒进杯子，

达西“尤其跟着你这大明星，福利不要太好。”

程以鑫“哪有什么福利，人家跟着艺人都去欧洲，北美看个秀逛街参加Met Gala，你跟着我跑到这么个连名字只有几个人知道的地方受罪。”

达西“谁说没有名气，奠边府可是省会，1954年发生过著名的奠边府战役，是越南抗法战争中非常重要的胜利，”

达西“韦国清当时担任中方的军事顾问，虽然没起多少作用吧，但毕竟顶着将军的头衔阵下了场子。”

程以鑫“达西，你知道的真多，真羡慕你们这种书念的好懂得多的，我就不行，上学就是我的噩梦。”

达西“我知道的都是旁门左道不登大雅之堂，还是你知道的比较高雅。上次的专访问到你听古典音乐推荐什么设备，你从木质音响一直说到什么黄铜喇叭线和碳纤维，一听就很高端。”

程以鑫“是铜镀厚银导体配合线性结构碳纤维，Magnum MK II，是款非常出众的线材。”

达西“看吧，头头是道的。”

达西语气调侃，

达西“那记者在后记还专门提到程以鑫偏爱的喇叭线，又是空降热搜。”

程以鑫低下头，有些勉强的说了一句。

程以鑫“其实是简哥喜欢。”

达西“哦……对哈……”

达西对这个名字一直怀有芥蒂，只是程以鑫主动提及，他只能附和。

达西“简先生很有品位，看他穿着打扮就知道他喜欢高雅的东西。”

程以鑫“他是喜欢贵的东西，越贵的东西对他才越有价值，越能升值的东西对他才越有吸引力。”

程以鑫的脑海中恍过简亓的收藏品，

程以鑫“Petrus、Aeternitas Mega、古董钟、拓本、钻石和我。”

一个“我”把达西惊到了，他只当程以鑫是黑色幽默，僵硬的挤出一点笑意。

程以鑫“不对，没有我了。”

达西的笑容收住，不忍去打破程以鑫突来的沉默。程以鑫这次来越南的住行待遇极其苛刻，连随行翻译都没有配，这都要多亏那位手段高卓的经纪人。不过是选择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剧本，不过是偏离了一次他密不透风的掌控，有必要这样报复吗？还是程以鑫那点可怜的血线，终于要被他榨净了？

这部电影的题材非常敏感，程以鑫扮演的弟弟在年幼时亲眼目睹自己的姐姐被抓去做童养媳变卖，心里留下了巨大阴影，因为想念姐姐，时常变装成女生的模样，多年后，一个陌生的中国男人造访，声称是姐姐的丈夫，他救下了姐姐，并且两个人相爱了，然而好景不长，一场突来的重病带走了姐姐，临终之前，姐姐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丈夫能把她的骨灰带回故土，带到他思念多年的弟弟身边。弟弟在与姐夫的相处中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愫，他知道那个人爱的是姐姐，可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终于在一个再次便装的深夜 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简亓在得知程以鑫背着他接下了这样的剧本后震怒。小成本，变装，同性都不是罪过，但是贩卖越南童养媳，这是多么可怕的话题，程以鑫不混了吗？！他想被国内封杀吗？

简亓“你昏了头啊，这种剧本也敢接？你是真的翅膀硬了，以为离开我可以飞了是吗？！”

程以鑫“简哥，这部电影不可能在国内上映。”

简亓“那你就更疯了！”

简亓已经不仅是愤怒，他觉得自己快失去对程以鑫的控制了。

简亓“学什么不好学那些边缘电影人玩独立精神！你图什么？为了让你的名字被屏蔽搜索？还是为了下半辈子跑到国外在街头卖艺卖奖杯？”

程以鑫“简哥，我喜欢这个剧本，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简亓“什么可能性？一夜糊掉的可能性，还是被人遗忘的可能性？”

简亓的语气带着讥讽，

简亓“你不红，就失去了一切可能。”

程以鑫“简哥，我总有一天会不红，”

程以鑫笑了笑，

程以鑫“我能接受。”

简亓“我不能！”

简亓被这笑容刺的一阵心颤，他不能允许程以鑫不红，不能允许程以鑫被这个圈子抛弃。那样，他和他就失去了相交的可能。

程以鑫“简哥，你是个很出色的经纪人，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你的眼睛总能蒙骗很多人，你让他们相信自己是被认可的，被期待的，甚至是……被爱的。

程以鑫“你以后会带出更好的艺人，我也是时候为自己做一次选择了。”

简亓“以鑫，”

简亓拉住准备离开的人，

简亓“我不希望你自掘坟墓。”

…………更不想成为你的坟墓。

程以鑫“至少那是我要的。”

挣开那只手，程以鑫走开了。

灭顶的裁夺，这是程以鑫为他俩盼下的重刑，所以分离是他们唯一的结局吗？既然如此，那不如，他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