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配(一)

贺峻霖永远忘不了那场盛大烟火，火药化合物冲进云霄造就的雾霾，霎时间所有光亮尽数映在严浩翔的半边脸，视线从他的瞳滑至唇峰，随即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涌出一阵悸动，短短三秒，山崩地裂，海啸突起，火山爆发，他不在抑制，决定勇敢一次。

少年的吻堪称青涩，细密轻柔地落在唇瓣，像一片春樱搁浅，他自顾自阖上眼，耳边是热烈的轰隆作响，好嘈杂，其实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作祟。

七月的成都称得上滚烫骇人，夏季降临时，烈日将它积攒了两百多日的热情通通释放，预备给全部人类最完整的爱。空调真是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贺峻霖撩起被汗打湿的粘腻刘海，脸红的不像话，T恤的边角都可以拧出水了，每一处肌肤都是汗渍游走的痕迹，他静默了两秒，然后仰躺在练习室的木质地板上，四肢被自由释放，冷气拂过的地方泛起涟漪，衣料鼓动时把他弄痒，没日没夜的跳舞，练习，等待，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他很认真地想。

蝉鸣四方，树影孱弱，他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从他11岁那年进公司做练习生，就没想懂过。次次给予希望，又次次被搁浅，又到后来的台风少年团出道，他有时会很沮丧，认为这一切都是徒劳，可有时又充满动力，方觉世界美好。最后他将这矛盾思想栽赃给星座，并愤恨大嚼三盒章鱼小丸子，没注意被烫个有苦说不出，泪腺被彻底激发，奋力大哭到泪水决堤。

就这样一直想，抓破脑袋也一直想，想到因为身体太过放松而神经懈怠，想到从梦里寻找答案。

再次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晚霞像一幅偌大的浪漫画作，被婊在无边无际里成为浮云的茶话会。叫醒他的，是一直在成都分布的工作人员，算是看着贺峻霖长大的，神情里抑制不住的激动，双手握住懵懵小孩的肩膀，左摇右晃，嘴唇一直不停张合。

贺峻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他从工作人员的嘴型连环画哩解码，最终得到的信息是:

贺儿，你的机会来了。

少年依旧是一脸困顿，脑子却在快速运转反复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直到面前的大叔用几近抽搐的五官逼近他“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

无论何时何地，贺峻霖都坚信夏天是会会给他带来幸运的季节，海潮翻涌，海鸥迁徙，黄金海岸的落日被吞没在泛白浪花里，树蝉在此刻收声，修生养息为明天的演出做细心准备，一切燥热温度都缓慢降下来。

尽管夏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他仍然愿意去相信，义无反顾，一腔孤勇地相信。

在15岁这年，再拼了命的豁出去一次。

他的确对这次机会充满期待，但不代表能准确接纳一切出现的人事物。譬如此时此地推开门时映入眼帘的面孔，熟悉又陌生，他搜索了所有相关词汇，得以修饰自己的失态，最终落败，扶在门柄上的手一抓，又将自己隔绝在外，他怎么回来？他在那里过得好不好？我们多久不见了？贺峻霖小脑瓜里迅速闪过几个问题等待解答，私心隐藏了一个:有没有想我？

别胡思乱想了贺峻霖。他抬手拍了下额头，命令自己清醒一点，并且下定决心要疏离那位不速之客，绝不能轻易原谅。整理好心态再开门，佯装嬉皮笑脸的说，

贺峻霖“我……我看到了一个认不到的人。”

话说出口又即刻后悔，他看见严浩翔的神情落寞了一瞬，双眸里的光亮熄灭又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调整，重新扬起唇角的阳光模样。贺峻霖将想骂自己口是心非，他根本不想这样讲，可他在赌气，他在气严浩翔。努力憋住即将溢出的泪珠，揉了揉鼻尖避开眼神不再看他，尽力将自己的心神分散。

他很想破口大骂，很想狠捶严浩翔。

也很想拥抱他，或者埋进他还在成长的胸膛里嚎啕大哭，很想将自己的手指紧紧攥紧他掌心，很想揉他那张好看的脸，很想说你终于来救我了。

为什么是就？他不懂。好些思绪都断了线索，仿佛从这无稽思考的一开始，一切就都驶向别的轨道，随空气里的雾珠散漫不见。他将自己的手指抠进沙发里，对严浩翔投过来的关切目光视而不见，势必要将男儿志进行到底。

被拉到单人采访时，提及看见他是什么感受？心下百感交集也藏不住哽咽，

贺峻霖“就是，可能没想到，人员上的……他，会……对。就是，不，不敢相信他……会突然来这个地方。”

贺峻霖语塞，一改往日伶牙俐齿，此刻磕磕绊绊的说着，

贺峻霖“然后，其实，就是没想到他会来这儿，就是……”

贺峻霖“挺神奇的。”

他抬手拨了拨长到可以遮盖眼皮的厚重刘海，眼睛像流淌着满满星河，止不住地在镜头前熠熠生辉。低头尽力抑制住想哭的欲望，不自主的点着头，伸出的左手无处安放，孤零零只在空中。

丁程鑫“你手好冰。”

回到房间，丁程鑫在旁边说。

贺峻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在紧张，手脚冰凉

即使贺峻霖再怎么奋力抵抗，却还是败在严浩翔无尽的温柔下，他实在太温润。自三年前都还是顽劣脾性时就独他算好性格，如今磨练三年气度更甚。贺峻早早收拾好上了床铺，暗自偷看严浩翔，思绪飞回16年，飘到德国慕尼黑，联想到柠檬与西柚，想起昔日亲蜜无间的那些日头。还滴着水珠的发丝塔在头顶，贺峻霖靠在墙边同自己做斗争，他最终决定泄气。

贺峻霖计划着在深更半夜爬上严浩翔的床，密谋一次暗杀，要在最寂静时出手。

头上突然被盖上一条毛巾，意图显而易见，暗杀目标此刻正用毛巾揉搓他的头发，力度轻柔，像被春风拂过一般，手指温度掠过空隙，钻在发丝里，肆意游荡耳畔，是由严浩翔携来的微风，裹挟着沐浴露的香气。贺峻霖感受到脊背被浅拥，他不动声色的轻颤，连带的周遭气流都颤动，他认为都怪姿势太过暧昧，攀爬上耳尖的绯红一定不算犯规。

严浩翔“怎么头发都不吹好就打算睡觉了？”

严浩翔的嗓音好像有魔力，少年的声带里含了80年代的唱片，有股洋流即将席卷的快感，话语带动的气息喷洒在贺峻霖的耳廓，唤醒细小绒毛纷纷立起，他很想躲避这种示好，但将但肢体僵硬的不肯挪动。

于是他任命，小声嘟囔着，

贺峻霖“……还没打算睡呢。”

严浩翔很轻的笑了一下，真的很轻，如同浮在湖面的羽毛，就只是很浅淡的划过。将毛巾从贺峻霖头上撤下，指腹捏着他的鬓发朝后梳理，专注程度堪比对待精美艺术品。贺峻霖觉得心跳爆棚太过掉价，被动处境实在是不是其铁骨铮铮的作风，于是抬头蹭蹭严浩翔的下骸，温润的触感令受力者也抖了一下。空调吹出的冷气拂过严浩翔的鬓发，他也出生出一种能让脚趾蜷缩的悸动，视野里半干的毛茸茸脑袋，狡黠的撞进来，撞的他的世界，兵荒马乱。

闹剧散场，息了灯的房间显得每个人都孤立无援，任何情绪都在黑暗笼罩里被无限放大。贺峻霖咬着下唇，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入睡，可满脑子都如同浆糊，除了严浩翔就是三年前的严浩翔。

他仿佛听见严浩翔平稳的呼吸声，在夜晚里格外温柔安静。他眨巴眨巴眼睛，使其酸涩度减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吐出，手放在左心房安抚的拍拍，没事，贺峻霖，就这一次。他安慰自己。

15岁少年的脆弱感是与生俱来的，像精美易碎的瓷娃娃，又如同冰镇的碳酸饮料里最薄的那层猛烈气泡，绚烂又虚无。他一步一步爬向严浩翔的床，并在内心祈福，别被发现。我只是想来数一数他的睫毛，他不断地在心里说。顺利到达目的地，把脚窜进被褥里就算成功，80%。他秉着声息将自己潜入严浩翔旁边的空隙，却一不小心踩到严浩翔的小腿。

脑袋里的警报开始响彻，他满脸通红差点就要说出抱歉，却被有力的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严浩翔“你来了。”

海鸥飞跃海面需要三分钟，菲力牛排五分熟需要四分钟，贺峻霖大脑宕机只需要一秒钟。在这一秒内，他听见烟花万数绽开，永久放不完，听见心跳剧烈跳动，速度愈快。埋进的胸膛是少年专属的温柔与坚定，贺峻霖能感受到其中每一处肌理，感知道其某些不可言说的情愫，脸颊红透。

严浩翔“霖霖，我知道是你。”

他又小声的说，然后将头埋进贺峻霖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