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孟子》
待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后,江澄一个人伫立在祠堂良久。
他的右肩被魏无羡单手绘出的符篆炸的血肉模糊,伤口被鬼气侵蚀,稍微一动便是刺骨的疼。
但却抵不过江澄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魏无羡啊魏无羡,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呵……”
江澄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他自嘲地捂着脸笑了,可笑着笑着,晶莹的泪珠却从脸颊滑落。
与此同时,握在手中的紫电光芒微微闪着,似乎是在安抚小主人。
随后它便变回指环扣到江澄白皙纤细,却带着一道浅浅疤痕的手指上。
魏无羡,你当真……舍得伤我?
在被魏无羡打中之前,江澄除了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以外。
直到最后,他最想问的事情都没能问出口。
“魏无羡,你还能回江家吗?”
其实这句话,就算问出口也已经没有了意义,江澄早就在观音庙那一夜中从魏无羡那里得到了答案。
而在今日,在魏无羡为护蓝忘机冲他出手的那一刻,才令江澄真正的死心。
“对不起,我食言了。”
观音庙那夜回来后,这句话便常常在江澄脑海中回响起,他还是不甘心,他甚至也想不明白。
蓝忘机寻了你魏无羡十三年,逢乱必出。
那我江澄又何尝不是带着陈情等了你十三年?
更何况,我也不是想要杀你,我只是想带你回莲花坞。
你为什么总要躲着我?为什么连跟我回家都不愿意?
如今的莲花坞结界被江澄改造过,若是未经禀报擅自闯入江家莲花坞,他都能感应到。
江澄想,万一魏无羡这厮不走大门想偷偷翻墙溜进来,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并把人揪住。
所以在发觉莲花坞结界被入侵后,江澄的第一反应就是魏无羡回来了。
在感应到波动是出现在祠堂附近时,江澄的内心是极其复杂的。
既然魏无羡还念着阿爹阿娘,念着阿姐,念着当年江家几百名弟子……
罢了,待会见着魏无羡,就好好说话吧。
或许连江澄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平日里总充满冷戾的眉眼都因为魏无羡归家而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了,杏眸中甚至漾起了罕见的笑意。
只是。
在看见魏无羡当着江家牌位同身边显眼的白衣青年卿卿我我时。
江澄内心的复杂转化为怒火,甚至还有丝微不可见的委屈。
好!
真是好极了!
我带你回来你不回来!不走正门非要翻墙!
阿爹阿娘的灵位前你同蓝家人拉拉扯扯!
紫衣青年扯着紫电便抽了上去,这一鞭含着太多的情绪。
有嫉妒、有愤怒、有委屈、有难过......
可即便是气急,他也把握着分寸,紫电闪烁着紫光甩到了蓝忘机的那一侧,入地三分,石块迸裂。
“其实魏公子的金丹刨给了你!!”
见江澄同蓝忘机打的不相上下,甚至两人颇有想拆了方圆五里的架势。
鬼将军温宁从树上跳下,闭着眼不敢去看魏无羡的表情,在江澄准备拔三毒剑前抢先一步嘶吼出声。
紫衣青年如今得到这么一个惊天秘密,扯着紫电的动作猛的停顿下来,整个人如遭电击,呆在了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
而蓝忘机也在同时收回了避尘,望着魏无羡的浅淡眸中满是震惊。
“怎么不可能!若不是魏公子把金丹刨给你了,你又如何能在金陵台拔出随便!”
但江澄现在并不需要温宁的回答。
其实他是相信的,以魏无羡的性子肯定干的出来这种刨丹救人的事。
早在魏无羡不肯拿起随便时,他就看出了几分端倪。
只是当年魏无羡道:“哪怕我不用剑,你们也望尘莫及。”语气张扬又阴冷。
远在莲花坞处理公事的少年宗主江澄得了这个消息,险些气笑:“就这个原因,他才不想拿随便?”
江家弟子迟疑道:“可金家似乎对魏师兄拿了第一名颇有言辞……”
“第一名怎么了?他魏无羡不是第一才有问题,罢了,你去库房找些稀罕物,送去给各家赔礼走个过程。”
“还有,让厨房那边炖些莲藕排骨汤,排骨多放一点,省的魏无羡又说不够吃。”
少年宗主嘴上说着嫌弃,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又几分复杂,似乎是骄傲,又似乎是对魏无羡这个做派无奈的很。
江家弟子领命退了出去,边走边自语道:“都说宗主因为魏师兄修鬼道的事,两人生分许多,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全是......宗主明明很骄傲有这个师兄.......”
当年的江澄只是觉得魏无羡从乱葬岗回归后便拒不使用随便而心感奇怪。
但就因魏无羡在百凤山上的这句话,江澄便打消了心中疑虑。
却不曾想到,原来这就是魏无羡不可言说的苦衷。
江澄好似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语气有些急切,又带着似欣喜地唤道。
“魏无羡!”
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其实我当年是为了救你才......
江澄想,如果他说出真相,或许魏无羡便会回来,双杰仍在。
可见到蓝忘机防备的唤出避尘,将魏无羡护在身后,魏无羡亦是满眼信任地望着白衣青年时。
两人的互动,像针扎一般刺入江澄心窝中。
紫衣青年将接下来的话语堪堪止于唇齿,沉默了。
他怎么忘了,如今魏无羡的身边,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主动和魏无羡解释误会,也是他最后一次想要将真相告知。
罢了。
何必让魏无羡因为这件事而徒增烦恼。
哪怕留住了人,心却不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不过是,十三年前留不住的人,十三年后依旧没能留住。
江澄站在祠堂外,目送魏无羡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以手遮着眼,身子微微颤抖,口中发苦发涩,任由着泪珠滑落。
“今日,当你踏出江家门之后,你便不再是我云梦江氏的大师兄魏婴,也不再是……江晚吟的魏无羡。”
“有的只是,夷陵老祖魏无羡,三毒圣手江晚吟,往后的姑苏蓝夫人,和阴冷狠厉的江氏宗主。”
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我们……
不。
我和你。
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