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横渠四句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好奇的问，毕竟大晚上的，她一个姑娘家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却黑灯瞎火的跑出来晃荡，这让我感到奇怪。

“本姑娘干嘛还需要向你汇报吗？倒是你这个外乡人，大半夜的跑出来才叫奇怪。”黄莺狐疑的问。而我也不打算隐瞒，便如实将钱有量失踪的事和盘托出，同时也希望能够得到黄莺的帮助。

闻言，黄莺顿了顿，然后将一根木棍搭在我的肩上：“先跟我走吧，这里不适合说话。”我应了一声，然后用手抓着棍尾，在她的牵引下小心翼翼的前行。

她用木棍牵着我在漆黑的夜下走着，时不时还回头提醒我注意脚下，而她的每次回头，那一对幽蓝色的瞳孔都如同闪烁的紫微，偶尔还会调皮的扑闪几下，让我感觉很是温馨。

“小心，前面有一个大坑，别踩空了。”

她轻声的提醒着，我便下意识向前大胯一步，结果刚好踩进坑里，自己摔了一跤不说，也弄的她跌了一跤。不过因为有木棍牵引的原因，她并没有倒在潮湿的地上，而是整个人压在了我身上。

“噗……”她的身材虽然极为苗条，但质量却不小，当场就给我压的透不过气来。

“都说了有坑却还踩进去，真是个笨蛋！”她快速爬起身，气呼呼的对我说。

“呃，我又看不见，就算明知有坑也是很难避开的，哪像你开了外挂，拥有和狗一样的视力，当然可以轻松避开了。”我一脸无辜的说。

“你这是在说本姑娘是狗吗？”她似笑非笑的问。我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连忙压低声音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她冷哼一声，也不再追究，只是默默的在前面引路，似乎心里有些不高兴。

不知不觉中，我又来到了她栖居的地方。这里只是一间不足三平米的木屋，说实话根本就不能住人，而外面是一片辽阔平坦的土地。

犹记得上次我和钱有量来这里偷红薯被抓，那是我和她第一次同处一屋，临走时她还无偿给了我们很多红薯，那时我就觉得她很美，像个可爱的精灵。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又是她向我伸出援手，这让我心情有些复杂。

啪啪。

她蹲在地上，用两块石头敲了敲，接着就点燃了一点微小的火焰。那是一盏古老的油灯，青铜材质，看起来古色古香，应该颇有价值。

这是我进入到大风山以来所看到的第一团火焰，虽然很渺小，却照亮了整个木屋，仿佛黑夜中燃起的希望。

我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依旧穿着不伦不类，裸腰露肢，然后再把目光转移到地面，一片的潮湿。可见这间木屋不仅四面漏风，而且还漏雨。

而雨后的山夜又格外清凉，她却还住不好，穿不暖……

不由得，我心里有些沉重。

“这里给我住了，那你住哪里？”我看着她问。

“本姑娘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她漫不经心的说，然后捧起地上的油灯将其递给我，说：“你先烤着，我去去就回。”说罢转身离开。

我很想问她去哪，要去做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难以开口。

一个多小时后，她披散着凌乱的头发回来，胸前却抱着两捆干燥的茅草。她将茅草丢到我脚下，不咸不淡的说：“这里没法给你点火，外面潮湿也点不着火，今晚你就忍着点，实在不行就用那个取暖。”

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灯盏。

“谢谢！”我由衷的道了一声。

她没有做声，只是愣愣的倚在门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钱有量？之前我看他朝这里来的，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一边铺着自己的草窝，一边询问着她。

“嗯，我看到他了。”她只是淡淡的说，却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

“那他去了哪？”我有些激动的问。然而她却没有立刻告诉我，而是看着我，一脸严肃的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认真的点头。

她紧紧的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然后才睁开双眼，小声而平静的说：“就在今天下午，我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他们？你说的是和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些人。”我打断她道。

“是的，今天下午我一直都在观察。那暴乱的场面实在太残酷了，我活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人。”她越说情绪越激动，尽管她正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脸上已渐渐浮现出了恐惧，深深的恐惧。

“他们残酷的杀害了那些反抗者，将那些试图逃跑的人双脚砍断，他们为了震慑其余的幸存者，竟活生生把那些领头者的身体剁成一段一段，还将他们的头挂在村口示众。”

她双手颤抖地抱住脑袋，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又继续说道：“我看他们可怜，想帮助他们，但我做不到，我只能偷偷的把他们的头骨埋了，当时我非常害怕。他们简直就是恶魔，太可怕了，于是我决定离开这里。”

说完，她已害怕到了极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听到如此耸人听闻的消息，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席遍全身，吓出我一身冷汗。

逃跑者居然断其双脚，这想想都一阵后怕，幸亏当时我们跑得快，才免去了这一灾祸。

默然许久，我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你原本已经在逃跑路上，可突然遇到了我，是吗？”

“是的。”

“那钱有量是不是被他们抓了回去？”我又问。

“是的。”

虽然心里早已猜到答案，可当听到答案，我仍是浑身一颤，喃喃自语道：“这个傻子跑回去干嘛，他是饿疯了吗？都怪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离开。”

似乎感受到我心中的忏悔，她看着我，轻声道：“你也不必自责，他回去很晚，只是被人打了一顿，应该不会被砍掉双腿。”

“但愿如此吧！”我苦涩的摇摇头。一想到钱有量因我的无视而误入险地，我就有深深的负罪感，毕竟他只是个智力低下的人，我怎么能如此对他。

此时，我们都沉默不语。

许久，她打破沉默，对我说道：“咱们一起逃吧，趁着还来得及，明天凌晨就出发。”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帮恶人绝不会放过这里任何一个逃亡者，当然也不会放过她，此时的上峰村非常危险，天亮之前他们一定会派人搜山，所以想要活命，就必须在天亮以前逃离。

但是此刻的我心情复杂，并未作出答复。

“难道你想要回去救他？”她有些惊讶的问。

“不，我不知道。”我摇头，心里一片茫然：对于钱有量的生死我到底该不该救，如果出手相救，我也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如果不救，却又违背了我的初心。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自古以来，这都是所有读书人的初衷。我虽然没有这样的宏愿，却也有着一颗炽热的心，一路走来，我付出了多少艰辛，承受了多少痛苦，也正是坚守这颗初心，才让我在困难面前不低头，在磨难面前不屈膝。

可是现在面对死亡，我的心却在动摇。

是啊，谁又不惧怕死亡？况且我只是个普通人，苟且于世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大能耐，在面对死亡时会本能的畏惧，本能的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