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清风吹拂着枝头的黄叶,片片黄叶顺着阵阵清风蔽簌飘落下来,缓缓的停留在地上。
落叶飘零的时候,人们总会明白秋天已经来临,预示着冬天也近了。
这座小城市算是这西城之地很特殊的地方,因为离西城还有百二十里路,十月份的时候,别的地方都下在雪,唯独这个地方还停留在秋天的景色。
洪庄此刻正坐在床榻前,看着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不断的留着眼泪。
他已经崩溃了。
纵观他的一生,都在默默的付出,都在默默的耕耘,甚至他的谷物收获,都是给别人的,也都被地主收刮了去,好不容易将孩子养大,这才新婚月余,就遭此不幸,叫他的心怎么能承受得住?
他已经老了,六十多岁的年纪,白天还在田里劳作,夜里还给儿子和儿媳妇忙活,邻里邻居都说他大可不必这么辛苦,毕竟他也还有一个懂事儿的儿子和儿媳妇。
他自己老来得子,老伴因为给他生这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没过几个月也就去世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挑起这个家的大梁,白天干活,晚上还干活,只为了能让孩子不挨饿,不受冻,能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衣服穿,幸幸福福的长大成人。
儿子也很懂事,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洪老头下地干活,给他端茶倒水,知道为他分忧解难。
在二十岁的时候娶了一门媳妇儿,媳妇儿也是个穷苦人家,因为在家里她是一介女儿身,父亲觉得待着反倒是给家里增加负担,倒不如嫁了去。
她温柔贤惠,体贴懂事,嫁给洪烈后为这个家减轻了不少负担,虽然没有像男人那样的气力,但是家里的家务活她是一样不落,每当父子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都有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就在昨天晚上,他把儿子抱回来的时候心都碎了,这是他唯一的至宝,却就这样被那几个惨无人道的畜生摧毁了。
他全身的衣服都被撕裂了,眼睛被拳头打得凹陷了下去,黝黑的皮肤也是紫一块青一块,血液顺着他的眼角滴落下来,洪老头忙用去捂住那受伤的眼角。
他的嗓子已经喑哑,想要说出“我的儿”三个字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床上的洪烈不停的呻吟,自从回来他醒了以后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可是洪庄却听不清楚他究竟在念叨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当他发现儿媳妇不在的时候,他彻底明白了洪烈嘴里念叨的原来就是他的儿媳妇。
“爹……”洪烈的嗓音让人心碎。
洪庄心里萌生了报复的想法,即使他已经风烛残年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是无论是谁受到这样的欺辱都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洪庄的脸色逐渐冰冷,眸子漆黑,他道:“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洪烈艰难的开口道:“爹……你快去救虞雪,她还在他们的手上。”
洪庄道:“他们是谁?”
洪烈道:“他们是十恶不赦的畜生,简直是惨无人道!他们把虞雪给玷污了。”
洪庄的脸色沉了下来,道:“你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洪烈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他道:“昨天我和虞雪一道去镇上的坊子准备买些过冬的衣服,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突然冒出来了三个大汉,其中一个自称是悠然山庄的管家,说是邀请我们到庄上喝杯茶,商量一下可以考虑给我们活干,我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便给他们拒绝了,没想到那个管家不仅出言不逊,而且二话没说就直接打了我,虞雪也被他们抢了去,那帮畜生,竟然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虞雪给玷污了……”
洪烈说到这里,眼睛已经如决堤般涌出,昨天才被打的伤口上已经布满了晶莹的泪珠,他的心中如被刀刻被斧凿一样难受,他恨自己无能,没有一身本领,不能保护好自己心中所爱的人。
他不断想起昨天的场景,那畜生管家将虞雪的衣服撕得一丝不剩,就这样在他面前把她给玷污了。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虞雪凄惨的叫声不断在地上挣扎着,却有心无力。
洪庄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若不是他的脸已经布满了皱纹,实在叫人很难相信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竟然有这样令人害怕的阴沉。
洪庄骂道:“这帮畜生!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都以为洪老头的行动起来会很缓慢,可是他的步伐很快,根本就不似平日里那般缓慢,木门被推开,嘎吱作响,洪烈还没来得及把他喊回来,他就已经出门离去很远了。
洪烈无论怎么样去挪动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动得半分,他现在连翻个身都很难,只能看着洪老头离去的背影而懊悔万分,没能把他拦下来,他不想洪老头就这样去送死,他一定打不过那几个人,他们不仅有一身虬结的肌肉,更有一身功夫,是从小就习武长大的,洪老头只是一介农夫,况且又年过花甲,哪里来的力气跟他们打。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更加难受,估计洪老头这把老骨头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晶莹的泪珠。
天空逐渐被乌云遮住,从远处吹来的风也愈来愈猛,并且夹杂着湿润的空气,穿行在深巷小道里。
韦庄主本来就是一个公公道道的人。
他的面前跪着几个人,正是昨日欺负洪烈夫妇的几个人,他们都低垂着脑袋,等待着韦庄主的惩罚,因为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不是谁,正是洪庄,他此刻脸色因为生气而变得铁青。
洪庄怒道:“韦庄主,你一定要替我儿子和儿媳妇做主啊,他们不仅出言不逊,还出手打了我儿子,玷污了我儿媳妇。”
韦广义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终,他面上露出愤怒之色,二话没说,走上去给了几人各一脚,道:“你们几个还是人吗?这要是传出去,让我悠然山庄的脸面往哪搁啊?打了人家,还把人家妻子玷污了,你们简直是畜生都不如,从今天起,罚你们在柴房里干一个月的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他们任何施舍。”
那个管家被踢到后又跪了起来,垂着脑袋,别过头去露出了一丝邪笑。
几个人应道:“是。”
韦广义转过身,望着怒不可遏的洪庄,道:“庄兄,我做主,这事就算了吧,至少没有出什么人命,一会儿我让韦权给你拿一些银两,回去好生照料阿烈。”
洪庄听后握紧了拳头,他明白,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讨不到好处了,这几个作恶多端的人更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可是他不甘心,他的至宝就这样被伤了,很可能在床上躺上月余,而虞雪也被玷污了,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亲家公亲家母交代,她很可能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可是这几个畜生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仅仅是挨了一脚,放柴房里干活而已。
想到这里,他已明白,表面上公道的韦庄主,其实不过是徒有虚名,实质上是一个假仁假义的人,他不禁感到作呕,亏他一直认为韦广义是一个公道的人。
他道:“韦庄主,你不能就这样放过这几个畜生,仅仅是罚他们去柴房干活实在太轻了。”
韦广义道:“庄兄,此事就此罢了,你也知道我韦广义这人向来是大仁大义,不喜欢对任何人施以暴行,所以你还是不要让我太难做。”
洪庄大笑一声,反问道:“你自认为自己大仁大义?”
韦广义道:“没错,却不是我自己认为,这晓云城里的人都这么认为。”
洪庄道:“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不过是一个假仁假义的家伙,你究竟连我圈里那猪都不如。”
韦广义面色难看,道:“你说我连猪都不如?”
洪庄道:“这晓云城里人人道悠然山庄韦广义大仁大义,以前有人跟我讲你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小人,我不晓得,自然也不相信你是假仁假义的人。”
韦广义道:“但现在你相信了?”
洪庄冷哼一声,他已经彻底明白了,打着收保护费的名义在晓云城里横行,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谁敢不说此人大仁大义?如今想来也确实好笑。
洪庄道:“虽然我老了,但是是非非我还是分得清,你虽让这晓云城不知情的人待你好,但你若让我回去,你的名声不出几日便会臭了。”
韦广义道:“你都说了若是,那我岂还会放?”
洪庄:“你......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已经无可反驳,或许他今日便会栽在这里,但他已经看清了悠然山庄的真面目,他虽然老了,但是一想到家里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洪烈,他便感到有了充足的干劲,就算赔上这把老骨头也在所不惜。
洪庄动了,他的动作完全不似他苍老的面容那般,动作很迅速,以至于韦广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吃了一拳,这一拳实实在在打在了他的脸上,而且力道也是出奇的大,他因为没有任何防范而向后摔了一跤。
韦广义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真的只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为何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出拳如此迅速,这一切完全不符合常理。
他站起来,脸上已经蒙上一层阴霾,道:“我不会跟你老人家计较,你走吧,这一拳就当是替这几个人受罚了。”
洪庄有些意外,这韦广义竟然没有还手,而且还让他走,但他绝不肯走,因为他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媳妇,不能就此离开。
洪庄道:“你得把虞雪还给我,让我们一起走。”
韦广义好像又忽然反应过来,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挥手,道:“阿权,把人还给人家。”
韦权这时站出来,脸上挂着一丝疑问,道:“庄主,真要把人还给他?”
韦广义看着韦权,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道:“那是人家的心头肉,我们留着作甚?”
韦权道:“这......”
他转过头望向身旁的人,道:“去,把人带来,还给人家。”
被人凌辱过后的人总是会留下阴影,虞雪也不意外,她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她更没有什么脸面去见洪烈,去见自己的爹娘,她只想死去,离开这个是非的世界,绝不要再受人欺辱了。
他们这群畜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她玷污了,她和洪烈只是有了夫妻之名还没有夫妻之实,现在她的肚子里很可能已经怀上了那几个人的野种,她已经觉得自己很脏了,没有脸面去见洪烈了。
一个连清白都没了的女人,哪个男人还要她?
当她见洪庄的那一刻,她似乎又好像动摇了,年过花甲的洪庄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她,即使两个人都知道这一趟可能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但他还是来了,一想到他满脸的皱纹,虞雪又觉得她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死去,洪庄冒死前来,她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虞雪的脸色很惨白,连说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虞雪望着洪庄,眼睛里满是愧疚,那双眼睛好像失去了颜色,她道:“爹......”
洪庄在见到虞雪后,之前的所有不快好像都释然了,他道:“你受苦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向凌乱的女人,他们是公公与儿媳妇,双手相衬的那一刻两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虞雪道:“我们真的能离开?”
洪庄道:“我会带你走。”
他们俩人完全把旁人都无视了,径直走出了大门,没有人去阻拦,洪庄觉得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能走出悠然山庄,可偏偏就是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们。
管家李望着韦广义,眼中充满了不甘,一想到那两个人轻轻松松走出悠然山庄就觉得憋屈,可是他却并没有什么办法。
韦广义的眼色变得很深沉,一种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气质浮现出来,好像藏匿在黑暗中的恶狼盯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小羊羔。
韦广义的手已经举在半空,四指轻挥,其他的人已经会意。
道路两旁的树叶缓缓飘落,这一条道路上都是落叶,散落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金黄的地毯。
回家的路还尚远,所以洪庄和虞雪走的并不急,不紧不慢的走着,只是谁也没有说话,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因为他们都明白,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面前忽然站出了两个人,一个带着黑色的头巾,另外一个带着绿色的头巾,面像看着有些许可怖,来者不善!
他们都不是熟悉的面孔,就算在庄上也并没有见过,所以洪庄断定他们肯定是韦广义派来的杀手,只有杀手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这种隐匿到极致的杀气,绝不会简单。
洪庄道:“你们是什么人?”
绿巾汉道:“杀你的人。”
洪庄道:“是不是韦广义?”
黑巾汉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将死之人,何须多言?”
洪庄道:“哦。”
绿巾汉道:“一个老人有什么好杀的,简直大材小用。”
轻视人绝不是什么好习性,即使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轻视你面对的人,因为你不了解,绝不会知道对方会怎么样。
洪庄已经动了,他的速度很快,两个大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拳头已经先抡在了黑巾汉的脸上,接着他转身一个背弓拳打在了绿巾汉的肚子上,黑巾汉因为没有任何防备被打得倒在了地上,绿巾汉捂着肚子痛叫。
再抬起头哪里还有洪庄和虞雪的人影,他们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他们再要追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