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开朗（下）

白石藏之介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似乎连呼吸都要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原来这就是被灭五感的感觉么？在幸村精市编织的世界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无法碰触。

未知总是让人感到恐惧，他无法逃出眼前这个虚幻的世界，却也不能结束自己正在遭受的磨难，简直不能更加痛苦。

其实少年有隐约猜测到神之子忽然找他约战的原因，只是始终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心心念念的人也一直在惦记着自己，不敢相信两个人此时都在遭受着相思的折磨。

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却永远只有自己才知道内心有多痛。

“你不是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么？那么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她这段时间所受的折磨，一点也不比你的少。”

所以当这句话传入自己耳里的时候，要不是因为精疲力尽，他很想从地上爬起来高喊一遍自己的口头禅，然后仰天大笑。

在这个世界上，比暗恋更傻的事情是互相暗恋。而他和幸村遥，就是两个为情所困的笨蛋。

虽然幸村精市灭掉了自己的五感，让他打了一场如此狼狈的比赛，可是白石藏之介却一点也不憎恨对方。

现在连他都想痛扁自己一顿，更何况万分心疼妹妹的亲生哥哥呢？

如果有哪个男生胆敢这样伤害白石友香里，他肯定也会气急败坏地去找那个臭小子好好理论一顿。

其实少年从小到大都不缺乏异性的关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此却苦手得很，只能比较自如地和家里的女性成员打交道。

而他又喜欢运动、毒草和昆虫，乐意和自己探讨这些问题的似乎只有身边的一群好基友，相比之下妹子们应该更喜欢谈论彩妆、服饰等时尚话题。

直到幸村遥的出现，才让他改变了对女生的固有印象，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特别的感情。

其实最先开始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对邻座投注过太多的目光，只是把对方当做普通的同学来相处。

两个人的关系有所发展源于那一次的街头巧遇。提到喜爱的毒草，他不出所料地开启了话唠模式，根本停不下来。

本来以为对方会不耐烦地打断，可是少女不仅没有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还会好奇地问东问西。

白石藏之介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好的。

也许是在她帮自己画《毒草圣经》插图的那段时间里？也许是在他默默关注着《少年与猫》的连载时？

他只知道自己很欣赏一个女孩子从遥远的神奈川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阪，在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里，成功融入了四天宝寺这个与她性格迥然不同的大集体里。

他只是觉得她与其他浮躁的女生不一样，不会仅仅因为高颜值就随意地迷恋一个人，而且始终坚持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和想要追逐的梦想。

她时常沉浸在一个人的漫画世界里，脑瓜子里似乎总有着数不完的奇异想法，就连捉弄起人来的方法都古灵精怪、不会重样。

狡黠却又不失甜美，偶尔还会带有一丝神秘的色彩，真是像极了少年喜欢的猫咪。

众所周知，四天宝寺的圣经一直都是个温柔友善的人。然而只有他知道，有的时候其实这只是出于教养和礼貌。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内心深处却忽然有了一个想要好好对待的女孩。

所以才会跑到车站去接她，还带来了面包和水。还用自行车载着幸村遥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尽情喊叫，只是希望能够让她暂时忘却对哥哥病情的担忧。

所以才会在她身体不舒服来保健室的时候各种提心吊胆，想方设法地为她减轻痛楚。

所以才会心软领回因为忘记携带钥匙而无家可归的可怜少女，惦记着对方晚餐没有吃多少，还跑到厨房里为她煮菜粥。

所以才会在木下藤吉郎祭来临之际答应美术社社长合作的要求，只是想着放学之后能够多见她几面。

所以才会在探照灯砸向她的时候，在还没来得及多想的情况下自动挡在对方的面前。

白石藏之介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奇怪，想要把心事分享给少女听，感觉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希望回家的那条路能够永远没有尽头。

看到邻座和别的男生拉拉扯扯会感到胸闷，却在对方着急解释的时候心情愉悦。

在他的世界里，幸村遥占据的比重越来越大，可是纯情的少年却始终未能发现其实自己早已喜欢上了她。

一切变数似乎都发生在那一场木下藤吉郎祭。

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开始躲着他，而迟钝的自己却一直没有过问。两人之间的误会由此产生，彼此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邻座向自己告别的时候，他心酸到只能低着头、默默吃蛋糕的地步。完全无法开口说出内心的苦涩，就连挤出一丝笑容都十分困难。

人算不如天算，妹妹的生病让他无法脱身送对方一程。其实后来少年有急匆匆地赶到车站，希望能够再见她一面。然而候车厅里人山人海，却始终没有自己想要找的身影。

旁边的乘客不停地来来往往，他只能无助地站在热闹的人群中，感觉自己弄丢了一直以来最为珍惜的宝贝，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揪着一样生疼。

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到心中那份早已破土萌芽的爱意，可是却为时已晚。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和她说说话，只是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幸村遥是不是还在责备着他没有去送别，是不是还在心里生着他的闷气？

在他打的那通道歉电话里，少女挂断之前最后说的是“さようなら”。他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语，还以为对方真的再也不想见到自己。

直到今天幸村精市道出这样一番话，他才明白当时少女该是抱着怎样一种悲伤绝望的心情在等待着自己，却只能看着空荡荡的街巷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白石藏之介，你还真是有够愚蠢的。不仅没能给喜欢的人带来快乐，反而还在不断伤害着她。

“我大概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但是不要紧，遥那丫头有我看着，暂时不会出什么事情。你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少年的面前，想要拉他起来。

“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对方的语气依然冰冷，表情却缓和了不少，“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他握住那只手，利索地起了身，语气里满是感激：“谢谢你，幸村。”

白石藏之介原本以为训练场地里只有自己和幸村精市两个人，然而当他看到场外表情各异的三人时，只想掩面逃走。

想他好歹是四天宝寺网球部的部长，今天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吊打得如此之惨，真是丢脸啊。

尤其是忍足谦也那贼兮兮的笑容让他立刻有了拎起网球拍胖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然而不二周助的话语却让他想扶墙而出、吐血而亡：“白石，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要不今晚和我们详细说说吧？”

身后传来神之子的一声轻笑，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少年很是忧伤，因为他知道在这两位魔王的轮番拷问下，自己今晚别想早点休息了。

男生们从来不是八卦的人，因为他们八卦起来不是人。

所以当幸村精市洗漱完毕之后，一眼便看到了白石藏之介此时正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一脸生无可恋地等待着他们的盘问。

看到床上整整齐齐叠着的衣服，他打趣道：“我忽然很想知道如果遥看到正在裸睡的你，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

大概会一边说着“呀！你这个臭流氓”，一边毫不留情地把对方踹下床吧。

被调侃的人不淡定地红了脸，随后默默地用被子把整个头都包住，消极应对对方提出的问题。

“诶？原来白石喜欢的女孩叫遥啊？”不二周助听到两人的对话，也跟着凑了过来。

他笑眯眯地宣布今晚的卧谈会正式开始：“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相识的吧。”

“她从立海大交换到四天宝寺，恰巧坐在我的右边。”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不停地砸向白石藏之介，他倒也十分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时间在三人的欢声笑语里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应该休息的时候。

“白石，你是因为什么才喜欢她的？”不二周助连忙抓住机会，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未来家长就坐在旁边，你可要好好回答哦。”

少年思索了很久很久，随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而且喜欢一个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可言。

卧谈会就此截止，两位室友心满意足地闭了眼，现在应该早已进入梦乡，而他却始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虽然今天他终于知道了对方隐藏的心意，但是幸村精市说得没错，他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担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