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闽乾荒五年（中土311年）早春，帝都天阳。

　　大闽虽不似北蛮那般寒冷，可早春冰雪初融之时，也会透出几分寒意，可对于居住帝都非富即贵的人来说，不过是添件衣衫的事情罢了。

　　西市是帝都最为繁华的地带，向来是帝都，乃至整个大闽最为繁华的商业地带，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魏汕。

　　魏汕已经饿了五天了，一路从大闽南部沿海的安城走到帝都，已经过去了近半年。一路上，魏汕只得沿街乞讨，路过一些小村庄时也许还能得到一些食物，而像帝都这般繁华的城市里，谁又会去管一个乞儿的死活呢？

　　“老板，给口饭吃吧，我已经五天没有吃饭了。”魏汕走到一家卖包子的摊前，对着老板祈求到。

　　“去去去，哪来的乞丐，脏死了，别打扰我做生意。”魏汕的惨状非但没有得到餐店老板的可怜，那老板反而是一脸嫌恶地将凤无铭赶走。

　　魏汕无措地站在街上，耳边人们嫌恶而又恶意的话语似乎放大了无数倍。

　　“帝都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乞丐啊。”

　　“这小乞丐怎么在这碍事。”

　　“脏死了……”

　　…………

　　“让开让开。”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人群突然向街边散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被几个小厮簇拥着走来。

　　“滚开，你个乞丐听不懂吗！敢挡着天少爷”走在最前面的小厮将魏汕一把推开，魏汕瘦弱的身体摔倒在路上，身上又填了几处新伤，身体与大脑的双重负担使得魏汕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体似乎已经支持不住。

　　那少年已经渐行渐远，当他走过之前的那家餐店时，却转身拿起了一个馒头，丢给了地上的凤无铭，眼中只含着怜悯：“吃吧，别饿死了。”

　　魏汕拼命地想要拿起地上的馒头，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双手只能不甘地垂下。年仅七岁的凤无铭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还是想到了记忆中那温婉的倩影。

　　妈妈……我好累……

　　不知想到了什么，魏汕的嘴角竟勾起一抹微笑。

记忆中，是女人温柔的呼唤……

　　…………

　　入夜，天上竟下起了细雨，街上的行人早已散去了，只剩那破败的少年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弃在街上……

　　“公主殿下……我们该回去了……”春熙打着一把纸油伞，对着身侧的少女叮嘱道。

　　“可是……我好久才能出一次皇宫，就这样回去多没意思。”那被称作“公主”的少女一脸苦恼。

　　“公主，这都下雨了，再不回去，明天您的病要是复发了可怎么办啊！”

　　“好吧……走吧。”李九安气愤地跺了跺脚。

　　“好啦，奴婢回去给殿下做茶点不就好啦。”

　　两人笑闹间，竟碰见了昏迷的魏汕。

　　“公主，那里怎么躺着一个人啊！”春熙首先发现了凤无铭。

　　“啊！这是谁啊！”

　　“公主，我们快走吧……这里躺着个死人，好可怕。”

　　此时，魏汕却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公主！人是活的！”

　　“废话，还不快救人！走，带他去医馆。”

帝都天阳，清晨。

　　今日茶馆的生意似乎格外的好。天还没亮，茶馆里便走进了客人。

　　那人一身远行的行装——头戴斗笠，身背布包，半边脸蒙着布，倒更想是盗贼一般。身上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他的衣裳了，如今这世道，还穿得上丝绸的人，不是达官贵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说来那人也是奇怪的很，从头到尾也只是点了一壶茶，便坐在那里慢悠悠地酌饮，而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壶茶已经快要见了底，茶馆中才又走进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银白铠甲的中年男人，甲胄上繁复的花纹更彰显了他不凡的身份，身上的佩剑也同样是不凡之物。

　　茶馆老板一眼便认出了他——御前军左督护，护城将军姬和亦。这位将军总管天阳的治安，每晚总会带着手下巡逻，老板曾不止一次见过他。

　　“来了？”蒙面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声音沙哑，又转向老板，“老板，再上一壶茶，哦，再来些茶点。”

　　姬和亦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茶点尽是些女人家爱吃的东西，老夫可消受不起。”

　　“好吧，那就算了。”

　　“安城蕴，你真的要就这么还乡吗？”姬和亦问道。

　　“不然呢，陛下对安南帝陵一事态度坚决，我这御史大夫可是以死进谏了啊，再不还乡……等死么。”

　　“可是……”

　　安城蕴打断了姬和亦的劝告，脸上还带着淡笑:“好了，事已至此，回乡当个土豪也不是不行嘛。”

　　忽地，安城蕴的脸色严肃起来:“和亦，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陛下去往安南帝陵！”

　　“为什么？”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整日带着面纱么？”安城蕴没有等到姬和亦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取下了即使是喝茶也没有取下的面纱，露出了他的脸庞。

　　“那……那……是怎么回事！！”姬和亦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似的，满脸惊骇的大喊。

　　不可能不害怕，面纱之下并不是为了隐藏什么绝世容颜，而是非人的恐怖——面纱下的半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两颊溃烂，甚至露出了下面的肌肉，上下颚之间似乎仅剩一些烂肉相连。就连志怪之书也无法描述这样的狰狞容貌。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纵使是身经百战的姬和亦，也不禁有些颤抖。

　　“安南帝陵，有被封印的帝剑。”

　　姬和亦强行压下心中的惧怕与惊讶:“传说中的帝剑么，竟然在安南……”

　　“嗯，《洛神书》有云:‘帝剑者，神赐也，非选中者，触之必死。’我便是不小心误入其中的人，不过侥幸捡回一条命罢了，陛下此去，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嗯，我明白了，可是，帝剑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谁又知道呢。算了，骗你的，我才不会就这么回家乡，我回去安南。”

　　“你还要去……”

　　“不，我要去做的，是守陵。”

　　“此去，愿洛神之光照耀！”姬和亦站起身来，做出了一个古老的仪式。

　　“愿洛神之光照耀！”安城蕴同样做出了这个仪式，然后背起布包，准备离开，“加油吧，姬和亦，我希望，下次回来时，天阳不会像现在一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的大天，已不复那条巨龙了，金鳞之下的，尽是腐朽。”

历史背景补充:

凤无铭（301——322）即魏汕，亭唐高祖，亭唐英德帝，亭唐/玖炎政权的建立者。于中土317——322年在位，在位时也是亭唐政权最为强盛的时期。他对内严明法纪，创立城尹制地方行政制度；对外打击北蛮，并曾一度取得大闽半壁江山，直逼天阳。于321年的绿柳河之战中大败天制的天军，使得在他死后二十年内天朝无法与玖炎抗衡。死亡原因不明，一般认为是刺杀，死后因无子嗣宗亲而传位与丞相安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