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淅沥沥的小雨,这在相对干旱的东京城是很少见的。赵盼儿趴在窗前,探出手。丝丝冰凉从手掌传入心底,她弯起嘴角,期盼式的等着雨停。
她很期待,再次见到欧阳旭时会有怎样的欣喜。
这一路,从钱塘辗转东京,可畏是惊险万分。好在是救下了被男人蒙骗的宋引章和被休弃的孙三娘,也不算毫无收获。
赵盼儿向来通透,人生的苦难对她来说更多的是一种馈赠。她常常听得宋引章抱怨自己世代乐籍的身份,本想用自己的逻辑劝说,可又感叹引章到底是个小姑娘,不需要把自己修的太过冷漠。
“盼儿,布坊订做的衣裙到了。”孙三娘兴致冲冲的抱着一个木头盒子进来,“快穿上试试。”
赵盼儿起身接过,在屏风后头换上。
“要我说,还是这东京城好。这料子都比咱们那里的显得轻盈贵重。”孙三娘拉着赵盼儿的手,转着圈看着,“以后你可是要做状元娘子的人,自然有的是这样的衣服穿。”
说完,赵盼儿明显能感觉出孙三娘眼睛里的落寞。于是她立马拉起三娘的手,交叠在一起,“我已经打听好了高家京城里的住所,等雨停了我就出去,总是可以在那里碰到的。”
孙三娘眼角含泪,不停说着,“真好,真好。”
赵盼儿知道,孙三娘这是打心底里盼望她好。可是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德叔在钱塘时同她说的那些话。
“欧阳旭即将迎娶高家千金,望你知晓轻重,早早用同心佩换取这八十金,好好生活去吧。”
说到底,她对这个三年未见的未婚夫产生了怀疑的情绪,而这种情绪随着时间和距离的缩短在慢慢变大。
赵盼儿定了定心神,望向远方。
这东京,真是富贵迷人眼。
雨停后,赵盼儿独自一人来到高府门前。看到来往宾客车辆频繁,更加深了她对这三年感情的怀疑。
果然,她在这些车马中看到了欧阳旭的身影。
欧阳旭也在人来人往中看到了赵盼儿。
就在两人眼神相交的那一刻,赵盼儿所有的怀疑烟消云散,她高兴的冲了上去。
欧阳旭很明显没有预想到赵盼儿的到来。他表情微顿,随后借着多年科考场上的经验微笑起来。三分真切,七分虚假地将赵盼儿骗上了马车。
在高府门前和陌生女子搂搂抱抱,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弄不好还会影响他才见着光明的前途,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两人来到茶楼,这期间赵盼儿一直不停地问着欧阳旭这三年来的近况。而欧阳旭也是避重就轻的回答着,其中偶尔夹杂着想念之语。
可越这样说,赵盼儿的心绪就越不稳定,她愈发的相信德叔所说那些话是出自欧阳旭之口。
两人寻着靠窗处坐下。但这个位置很是巧妙,从楼下看过去,只能看到欧阳旭一个人的身影。
由于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再多的话也被时间消磨,只剩下一句“你好吗”,就这样,还被赵盼儿变着花样的问完了。
欧阳旭也通晓赵盼儿秉性,知道她的言语绝大多数是为了拖延时间。
两个心如明镜似的人物,各说各话。
“都说东京城事事都好,可我看这点茶的手艺就不如钱塘。”赵盼儿看向远处的小厮,找到一个新的话头,“你也好久没有喝我点过的茶了吧,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赵盼儿没有理会欧阳旭是否同意,径直走向小厮身边。
只见赵盼儿而是先将茶碾碎,置碗中待用。而后以釜烧水,微沸初漾时冲点碗中的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宛若茶中仙子,不由得引人探看。而后茶与水渐渐交融,渐成浅淡山水之景。
“姑娘好手艺,可也是咱们同行。”小厮不由得赞叹道。
这些话把在远处看热闹的懂茶之人也吸引了过来,纷纷看着赵盼儿的佳作。
“这里的工具没有我在钱塘的好。若是我那一套,点出的茶水会更加清甜,也没有铁锈的酸涩之味。”赵盼儿早已习惯在茶道上别人对她的赞赏,并没有理会。
而欧阳旭此刻却焦急起来,他本想带赵盼儿来一个偏僻的茶楼,以防消息外漏。没想到,不论走到哪里,他面前的女子都如此出色,如此招人。
欧阳旭见事态不妙,于是便道,“我与高家的婚事,是真的。”
顿时,赵盼儿的心凉了透顶。正如欧阳旭懂赵盼儿一样,赵盼儿也懂欧阳旭。她知道,接下来不管欧阳旭说什么,都只是他为自己的不忠所找的托词。
但,她还是想在听一听,听一听这个男人是如何诓骗她的。
“盼儿,我是一定要娶你为妻的。只是那高家权势滔天,家中还有姐姐是官家妃子,我等若是行差踏错,立马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盼儿没有说话,暗自咬着下唇。
“而我与你的婚约,他们动动手就可以查出来。到时候不仅是我,就连你也难逃他们的毒手。”欧阳旭言辞恳切,在旁人眼里是实打实的为赵盼儿考虑。
“所以,不如等我迎娶了那高家小姐之后,找个由头再将你接进门。到时木已成舟,不论如何,他们都说不出什么。介是我俩的孩子也可以过继在正室门下。”
赵盼儿在来杭州之前,便已经做好了欧阳旭变心的打算,只是亲耳听到后又是另一番滋味。
一方面觉得自己三年的痴情喂了狗,另一方面又可怜自己为了欧阳旭科考置办的那些田产,可谓是人财两空,愈发觉得委屈。
泪水蓄于眼眶,连着奔赴东京一路的辛酸困苦全都留了出来。这哪里是迎娶,明明是让她做妾!
“你竟还想让我的孩子认别人做娘?”
“那只是虚名!”欧阳旭解释道,“以我俩的情义,还怕孩子将来不孝敬你吗?”
“变了心还为自己找一副冠冕堂皇的说词。”赵盼儿忍住泪水,梗起头,“我永不为妾,你也别高看了自己。”
赵盼儿拿起刚刚点的茶,欧阳旭立马用袖子遮挡。赵盼儿呵笑一声,把茶水泼向一边,“你不配喝我点的茶。”
茶楼的看客见多了这种事情,过了三刻便忘记了。可偏偏有一个人,暗暗将这名女子记在心里。
他招呼着旁边的小厮,“帮我查查,这位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